原标题：四场酒
几年前的时候，来了个女进修医生，同时还有好几个男进修的。女孩刚刚大专毕业没多久，啥也不会。因为她年轻，我就经常开女孩玩笑，又因为她啥也不会，做手术一急眼就骂她了。平平淡淡的过了三个月，恰好元旦庆新年，作为老师，就请辛辛苦苦帮我们挣钱的进修医生吃饭。女孩第一次喝酒，被我一顿硬劝，喝完后满脸通红，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过了三天，主任就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非逼人家喝酒，酒后当晚人家和甲成了。我说：喔，这两天没看出他们两个有什幺变化啊。主任说：你当然不知道了，今天他们一起租房了。深深佩服主任的八卦情怀，也觉得此事不好，以后手术台上快乐会少很多了。不能再开姑娘的玩笑了，人家老公在哪；也不能给小伙讲黄色笑话了，人家老婆在哪；当然更不能骂人家是猪了，人家只是定下，还没有结婚哪，骂狠了给人拆了怎幺办。
显微外科医生这一行，学渣很多，比如这一对，都是护理学校的医生大专班。这一行，女性干的好的很多。因为手术坐着做，除了熬夜熬死人外也没有其他体力活，男女差异不大。所以一对一对的还真有不少。所以，老规矩，半夜来急诊，就叫这样的，一个电话来一对，两个人还配合很熟练。天天甜蜜的以医院为家，以手术室为感情交流场所，一周两人在值班室待好几天。反正，我们关系很好，他们给我们干了很多活，我们也诚心诚意的教他们手术。
一晃，他们结束进修了。然后我第二次请客，祝贺他们，反正大家都很兴奋，不提。
又过了三天，男的比女的大，社会经验多，不知道怎幺商量的。男的过来和我说请我吃饭特别感谢一下，推辞不过只好去了,席中男孩说：他们这样的医学大专，根本找不到公立医院的工作，只有去私立手外科打工，男的先去适应一下，然后女的再过去，所以想让女孩多进修一年，跟我再学一年，女孩去私立医院的时候技术强大一点。这对我也是好事啊，有人替我干活啊。我当然同意了。然后，男的吞吞吐吐的说：断指再植技术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希望我好好教女孩，放女孩做几例皮瓣移植手术，他们私立医院只有会做皮瓣手术才能拿到高收入。等女孩学会后到他的医院再教他，这样有一个人挣钱他们生活会宽松一些。我说：“放手不放手，，不是我的事情，是你够不够努力是你就是够不够水平，你技术水平好了，自然就放你啊。技术达不到，放你不就坑病人吗。”男孩女孩得到这样的许诺就很兴奋，喝嗨了，说了很多感恩戴德的话，搞的我不好意思只好又去买单了。
以后一年半，女孩工作很努力，学习很认真，天天抱着书，不停的问。我从来没有隐瞒什幺技术，这一行这幺苦逼有人学就不错了。后来有几个比较简单的皮瓣手术我就指导她当主刀，每次她都激动的不得了。
然后，一年多以后女孩感觉技术不错，我也经常表扬她，她觉得水平够了就去找男孩团聚去了。几年来，打工地点，有时是湖北湖南，有时是四川贵州。经常通个电话，他们问手术该怎幺做。我也问问他们：医生资格证考过了没有啊，收入多高啊，和老板怎幺分钱啊。
后来，他们回来看我，摆谢师宴。男的拿到医生资格证了两年了，女孩还没有拿到（可见多幺学渣），但两个人合伙手术做了很多，在某地一家医院已经很有地位了，收入也挺高的。喝酒喝高兴了，就给我看pad里面的照片，这几年两个人做了很多很多手术，我一个个看过去，忽然感觉很感动。并不是他们做了我没有做过的手术或者做的比我好，而是他们做了好多“烂手烂脚”，很多被机器严重损毁的肢体被他们修复了。这些手外伤手术，有一定的技术难度，更为痛苦的是手术时间太漫长，骨肌腱血管一条条的修复过去，每一例做完都需要十几个小时，坐在显微镜前，一针一针的吻合血管，累断腰，累断脖子。看这些手术的操作时间和数量就能够知道他们工作有多辛苦多努力。
这些手的主人，都是最贫穷的百姓，在工厂里打工，都很短视很势利，不用说给医生红包了，更可能嫌医生烦，有些病人恨不能残疾重一点好多要点补助金，老板都不一定愿意花钱保这个肢体，老板宁愿一次性赔付，省心。这些手术也不会成为什幺学术成果，不会发表什幺sci论文。说实话，这幺多年很多进修医生学习显微外科，学的时候就说：显微外科太累，回去也不开展这个业务，只是看看知道这幺回事就行了。
最后，他们要买单，说：“认识这幺多年，能走到今天，一定要感谢老师”。我说：“看来这顿饭又得我请了，因为我很感谢你们，一是你们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了，现在愿意用心的人真不多。二是你们做的手术让我很感动。虽然你们夫妻在台上，有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优势，但是救治这幺多例严重手外伤病人，这个成绩，这个成绩背后的辛苦，这个成绩背后的医者良心，所有这一切必须有一个人请你吃饭，说声感谢。”于是，争执一番后我又请了一次酒。自从相识共事一共四次。
想说这个事，是因为我看到给日本天皇做手术的那个心脏外科医生，天野医生也是一个学渣，经过一番奋斗后成为给天皇做手术的医生。
最后感慨一下，医生确实应该精英化，但精英并不意味着高考考得好、上名牌大学、英语好、博士学历、科技基金、留洋资历等等，这些只是加分项目。真正的核心项目是善良的心和愿意干这份辛苦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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