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美的大义与精神（6）

2015-12-08 19:15:19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闲情偶记 | 编辑：小柯

原标题：方东美的大义与精神（6）

作者简介本文作者冯沪祥教授为美国波士顿大学哲学博士、曾任蒋经国秘书、立法委员等，并曾任台大、政大教授、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美国哈佛大学讲座。现任清华、北大讲座、浙江大学以及复旦大学客座教授。(五)从诗词看内心世界方师在台大退休时的「传灯微言」，最后提到：「我自己的真情感，也许不在我的哲学思想里面表现出来，而是在我的诗词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他并指出，对中国人来说，诗词「完全是作者自己真情的寄托」[17]。由此可证，若要了解方师内心世界以及真情所在，必需从他诗词内研究体悟。另外，方师很多哲学或美学思想，也表现在诗词之中，例如〈陈情赞希腊哲人〉二首、〈生意最可观〉、〈道心〉、〈徐悲鸿画马〉、〈圣人谣〉、〈相谈〉（为诸生演哲理之作）、〈古意〉、〈绝句寄熊十力〉、〈咏拿破仑〉、〈生趣〉、〈读易〉、〈无有歌〉、〈旷问〉、〈美感〉等，尤其〈集后山句寄汪辟疆〉更可看出其深厚根底与横溢才华，连续三十句一气呵成，浑然天成。其早年弟子华仲麐教授（《文心雕龙》专家）曾亲口向笔者称，但从这首即可看出方师作诗的深厚功力。方师另有很多诗品咏梅，或感叹时局，或自勉励志，或激浊扬清，都深具启发性。并有很多在抗战中书愤明志，坚忍图强，如〈家乡有虏尘〉、〈倭陷京师人有所贼中遁归者为言寿寓未毁〉，如〈中原大战〉二首，如〈空军征倭不掷弹〉、〈喜跃民生另从戎〉、〈倭兵通京师宗白华埋佛头于地下〉、〈近闻贼兵掠我京庐有感〉、〈行都火毁弔死难同胞〉，〈行都毁于寇火感赋长句〉、〈空战〉、〈抗日篇〉、〈告情京国书本〉、〈故国〉、〈罗卓英将军寄事上高会战空几哥四首书此美之〉、〈连寓生然空袭〉、〈收京后初件出梅放花〉、〈归京后首次闻鹃〉、〈劫后应邀紫严洞〉等等，不但忧国情怀跃然纸上，而且爱国情操慨然欲出，字字沥血，不愧诗史，媲美工部，深深令人钦佩与永远怀念！方师另有诗作，堪称了解其内心世界重要作品，例如1942年的〈自提小影〉，当时仍在抗战中，诗曰：「乾坤等贵合元气，日月其光烛妙门，虚廓谷神成一我，恬情放志入真源。」其中明称「元气」、「日月齐光」来自《易经》，「虚廓谷神成一我」来自道家，足证当时仍以原始儒家道家为立命根源；他代中国哲学会对印度诗哲泰戈尔致挽词中，称其为「归神托性天，博大真人后」，如同庄子形容老子，又用「园丁新月夜，玄览净群有」称其诗品，均深谙道家的精神。到了晚年，1968年，方师69岁时，用「寒梅不花」自述：「移来早湿炎蒸燕地，纵有深根亦枉然；放旷回眸天地外，流云点点写孤妍」，前两句感叹寒梅移到炎蒸地，纵然深根也惘然，后两句自喻「孤妍」，很可看出心中孤寂，但也正因如此，令他更有极深刻的宗教感悟，正如怀海德所说「宗教来自于孤寂感」。只是，他的宗教情操，不在自度的小乘佛教，而在度人度世的大乘佛学，以众生为念。所以他在病重所写的「病中示问疾者，并谢亲友盛意」，明确指出，「众生未病吾斯病，我病众生病亦痊；病病惟因真不病，重言妙法洽天然。」语意如同维摩诘问疾品，他并附注二句「未病者病而不知其病也」，「天然谓天与自然」，均出自老子，寓意深远，令人深有领悟。总的来说，方师诗集取名《坚白精舍》，实蕴深意，来自孔子《论语》中的「坚忍」与「清白」之意，因为孔子慎撰名言自勉：「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尤重要的是，方师更以其绝世才华，加上深厚学养，融成诗词作品，因而无论雄浑劲健，或者沉郁悲慨，莫不意境深远，感人肺腑，极能打动人心，提升灵性，深深值得后人从中体会兴发，勾深致远，以应无穷！当然，方师生前曾举贝多芬为例，有人请其对自己作品解说，贝多芬便再弹一次，代表知其心者，自可会意，无需多言；但毕竟今天这时代，很多读者缺乏诗词欣赏能力，所以仍需专家诠释批注。如今黄山书社出版了汪茂荣教授所点校的《坚白精舍诗集》，冠以八十八页<前言>，不啻专业一流诗评，堪称中国对方诗第一部有系统的深入研究。深盼今后能有更多作品出现，欣赏方师「诗中有哲、哲中有诗」的智慧与意境，才能更加惠及后人，影响远大。金忠烈是方师的韩籍知名弟子，有心学习佛学，方师问他「你有欣赏诗，写作诗的能力吗？」这个问题看似与学佛无关，其实因为「学佛」与「学诗」有项共同特色，其间的连键，不外一个“悟”字。──尤在「书不尽言，这不尽意」时，唯有用欣赏诗的能力，才可以领略佛学「不可思议」，超乎思辩的殊胜境界。当时金忠烈回答「有，对唐诗、宋诗、唐宋八大家的文章我都读过，并练过诗词」[18]。并且将十余岁时作的诗念给方师听，方师莞尔笑说：「可以学佛了」！方师很早就把佛学当成「亦哲学亦宗教」。笔者在台大追随方师学佛时，主要是从学术思想研究，把佛学当成一种哲学，但在生命体验上仍隔了一层。直到笔者后来在台湾因旗帜鲜明的反对台独，常遭政治迫害、司法折磨，并常横遭诬陷，然后才更能体会学佛的宗教精神，经由圣严大师与星云大师的点拨，才对佛学有了更进一层的生命印证。然而，笔者真正对学佛能有心心相印的感觉，仍然还并不是从经典中的语言文字得到领会，而是从很多佛经中如诗般的偈语体认，从诗词一般的文字，才更能有种直透心灵的领悟，由此也可证明，学诗确应是学佛的的先决条件，因为「伟大的哲学与宗教，均与伟大的诗〔境〕相通」！
方东美，《中国哲学精神及其发展》，孙智燊中译本，台湾黎明公司，2004，页127。
方东美，《中国大乘佛学》下册，台湾黎明文化公司，2005，页195。
方东美，《华严宗哲学》上册，同上，1989四版，页406-407。方东美，《生生之德》，台湾黎明公司，1982年四版，页321。方东美，《中国大乘佛学》上册，页381。方东美，《中国大乘佛学》上册，页389。方东美，《中国大乘佛学》上册，页395。方东美，《华严宗哲学》上册，页101。方东美，同上，页341。[10]《生生之德》，同上，页251。[11]方东美《原始儒家道家哲学》上册，页182。[12]《生生之德》，同上，页283。[13]《生生之德》，同上，页286。[14]《生生之德》，同上，页289。[15]《生生之德》，同上，页290。[16]《生生之德》，同上，页300。[17]同注(7)，游祥洲恭录，〈传录微言〉，页291。[18]同上，页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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