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原创/学警/使徒】我本人（Chapter 31）
Chapter31“师父。”
长椅上敛眉沉思的男人闻声抬起头来，迎向来人：“点嘛？”
卓凯摇摇头。
“整个礼拜了，至今仍搵唔到，我想，他应该死了。”
郭学华狠戾的目光直刺向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唔要听‘应该’，我要的系‘一定’！你知个条友手上有几多嘢，被他走了，我们死梗了！”
卓凯谦恭地道：“我明白师父你的心情，但系你想下，这样多日都搵他唔到，他条尸好有可能畀鱼食了，他伤得这样重，又食了白粉，生还可能好低的，我会继续派人搵，一有消息，即刻同你报告。”
郭学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负手站在玻璃窗前，望着重症监护室里浑身裹满纱布，沉沉睡着的男人，又道：“进兴那边点嘛？”
卓凯道：“整班社团做紧嘢，此次那位李督查，应该都走唔脱了。”
郭学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重伤昏迷的进兴话事人，突然道：“真系可怜，医生咪话他会否醒返都好难讲噶。”
卓凯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快艇爆炸，江世孝重伤昏迷，自获救以来一直待在重症监护室，连医生都说不准他能否醒来，阿忠等人自然不会放过罪魁祸首李柏翘，眼下他们正打算以故意伤害罪告倒李柏翘，而如果江世孝当真醒不过来.....
故意伤害变成故意杀人，这条命，那位新扎督查抗定了。
既能除去心头大患，又能借此封住同谋的嘴，这笔生意，倒是划算。
江世孝，绝不能留！
他脸色一沉，眼底尽是杀意，一旁的卓凯见了，脸色微微一变，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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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醒来之前，李柏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女孩站在地下长廊的尽头，微微驻足，转过头来，向他招手。
“Byebye.”
她说。
那时的她笑的很甜，很美好，就如同阳光下最美的一朵泡泡，它慢慢升高、升高，去到一个他再也无法追随的地方，接着，破掉。
他没有陪她最后去一次海洋公园，也没有尽到一个男友该有的体贴温柔，总是固执己见，为了自己的尊严喜好，而罔顾她的喜怒哀乐，冷漠到连前辈都忍不住劝：对你个女友好哋啦，费事日后追悔莫及。
那时他想，日后，哪来的那么多个日后。
于是她走了。
猝不及防地，连一声再见也没来得及说，便匆匆离去。
她曾问他：柏翘，你有冇中意过我？
他略带不满地蹙起眉，嘴角因害羞而紧紧地抿着。
“......嗯。”
他极轻地点了点头，轻，却也极认真的。
女孩笑了。
她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她。
这样，够了。
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或许满足，或许不舍，或许埋怨，或许解脱。
你是真的不懂爱人吧？
他曾无数次这样想过，于是他跟自己发誓，下一次，再遇到那个可以走进他冰冷的心里的人，他一定不会再轻易放他走了。
后来，那个人出现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在他的心里，在最深最深的地方，霸占着那方饱经挫折后冷漠至极的小天地里最后的一丝温暖，包租公似的，死死地抱着他的心弦，不挪窝。
那个人有一张黑黝黝的脸，白花花的牙，热乎乎的胸口，和一双亮晶晶的眼。
他说：没地方住的话，来我家吧。
他说：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随时找我诉苦。
他说：李柏翘你怎么老是这么倒霉啊，从今天开始，我来做你的伞吧。
于是他守在他身旁，守在一个他望不见、寻不到的地方，用傻乎乎的大白牙，没心没肺的混帐话，来掩饰那些深情和温柔，用如同夏日般灿烂的热情，去融化他用来隔绝外界触碰的道道冰锋。
他带他拥抱这个世界，他陪他驱散那些阴霾，他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在他无数次被命运无情击倒的时候，用沉稳得恰到好处的声音对他说：柏翘，没事的，还有我呢。
人的习惯，有时想想，挺可怕的。
李柏翘终于渐渐习惯了钟立文的陪伴。
钟立文把他越养越刁，越宠越骄，把他泡在丰富多彩的肥皂水里，让他的生命，因为有了他的宠溺包容，每一天都充盈着五颜六色的小泡泡。
可是钟立文啊，你有本事把我惯坏，为什么，偏没本事惯我一辈子呢？
从前李柏翘不知道自己有多爱钟立文。
但当他彻底离开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他问他：我为什么不能和江世孝在一起，你李柏翘算是我的什么人？
曾经兜兜转转、朦朦胧胧，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一个质问，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阿文啊我......
我是你......
不能丢下的人。
......
李柏翘猛然惊醒。
他腾地坐起身来，吓了守夜的爆seed一跳。
“阿文呢？阿文是边啊！”
爆seed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安抚道：“柏翘你冷静哋听我讲.....”
这一幕像极了三年前，他永远失去Fiona的那个夜晚。
于是李柏翘慌了。
他推开爆seed，没头没脑地就要往床下跑，重伤的右腿刚做完手术，麻药的劲还没过去，一个趔趄便扑在地上，爆seed吓坏了，赶紧把他扶起来，可李柏翘这会儿就像着了魔似的，完全丧失了理智，拼命挣扎，无论如何也要去见钟立文，爆seed制他不住，情急之下大喝一声：“阿文唔会返来了！”
李柏翘一下子就愣住了。
爆seed艰难地吞咽了两下，降低了音量，尽可能平和地慢慢道：“柏翘，我知你一时之间可能冇办法接受呢个事实，但系阿文他.....他真的冇得返来了......”
那日他沿着柏翘留下的线索以最快的速度带领支援前去救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江世孝的快艇爆炸，好彩柏翘落水不久，还有得救，他被爆炸震伤耳膜，头撞在甲板上，导致了轻微的脑震荡，再加之腿部等多处地方受伤，昏迷了整整一周。他右腿膝弯处韧带受伤严重，亟须手术，身边却连个能签字动手术的亲人都没有，最后还是联系了PTU的曲sir替他签了字，这才在昏迷期间做了手术。这期间警方也在全力搜索钟立文的下落，最终却只是在距快艇不到三千米的范围之内打捞到了救生艇的残骸......
爆seed不再说话，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轻轻放进柏翘手心，他只看了一眼，就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那是立文的银哨子。
救生皮筏出事的时候，它被挂在了气门上，被打捞队一起捞了上来。
可它的主人，却早已无影无踪。
李柏翘眼前黑了足足二十几秒，吓得爆seed抱着他狂喊医生，而后又慢慢清醒过来。
他捉紧了银哨子，再次推开爆seed，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能拖着条伤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凭着这一股劲冲下楼梯，哐当一声摔倒在瓷砖上，爆seed追来扶他，他却不理不睬，爬不起来了，就那么在地上爬，一口气爬到停尸房外，推开门继续往里爬。
停尸房里刚送进来位死者，家属正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他捉着桌腿爬起来，吓了家属一跳，他也不管不顾，一把推开家属，猛地掀开白被单，发现不是钟立文，竟笑了一下，家属见了更是悲愤交加，死者太太扯着他领子就要找他算账，爆seed赶紧拦下家属安抚，李柏翘一被放开，就又扶着墙往外跑，爆seed被家属缠住无从脱身，连声喊他：“柏翘！柏翘！”李柏翘却像是着了魔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他一路跑进太平间，大力撞开房门，闯入死者暂息地，一个挨着一个地去掀白单，去寻他心爱的小狼，无数张扭曲变形的死相出现在他眼前，他却无所畏惧，就那么自顾自地到处乱翻......
“你系呢度做咩啊你！！”
负责的医护人员终于被惊动，赶来一看，都是大惊失色，两个医护上来拉他，他却死命挣扎，不肯屈服，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柏翘！柏翘！李柏翘！！”
爆seed瞪红了眼，又是愤怒又是心痛，强硬地制住他，不让他继续打扰死者安宁，李柏翘却对他又踢又打，嘶声道：“你讲阿文死了，点解我搵唔到他条尸？！如若他真系死了，他条尸收埋是边？你讹我，阿文根本就冇死，你讹我！！”
李柏翘本身力气就不小，眼下发了疯，更是力大惊人，他执意要继续去翻尸首，太平间里医护人员、警卫，还有部分死者家属纷纷赶来，场面几度失控！爆seed结结实实吃了他好几拳，差点吐血，两个警卫上前强行将他制服，他却仍拼力挣扎，爆seed不由嘶声怒道：“阿文系海上死了！这样耐都搵唔到，你讲他条尸会是边度！他被鱼食了个了！就算你掀了整间医院，他都冇得返来了！！”
“.....唔会！！唔会噶！！”
李柏翘喊得比他还激动，还大声，他将银哨子举给爆seed看，惊慌失措地一遍遍重复道：“阿文唔会死噶，你睇，他的银哨子是呢度，他点会有事噶？阿文应承过我的，他应承过就算边个抛低我都好，他都唔会走噶！！......阿文话过，他要同我做一个好警察，做一世，他仲话等到呢一切都结束晒，他会同我结婚......爆seed你信我啊，阿文唔会有事噶，他哋讹你的！你同我一起去搵阿文好唔好？爆seed我求你，你带我去搵阿文呐......我求求你......”
他跪倒在他面前，哭声喑哑，泪流满面！
爆seed抬手将他狠狠揽进怀中，强压了多时的情感，也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他狠狠咬住下唇，哑声安抚道：“好，我带你去搵阿文，阿文冇事的，我们去搵阿文，柏翘......”
他扶起李柏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还没走出正门，便被伙计一左一右地拦住。
卓凯站在门口，面容严肃地道：“李柏翘唔可以走。”
爆seed脸色冰冷：“让开。”
卓凯纹丝不动：“李柏翘宜家涉嫌一起严重的故意伤害案，他嫌疑重大，我点可以畀他走了？”
爆seed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他伤了边个？”
卓凯答得一脸坦然：“江生宜家仲是重症监护室，他个律师已经正式起诉O记督查李柏翘，指控他涉嫌故意引爆汽油，致使江生身受重伤，如若李柏翘宜家走了，就无疑系默认他的罪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爆seed，一语双关地道，“我想，你都唔想闹大件事噶？”
岂料爆seed听完，更是怒不可遏，他抬手照着卓凯就是一拳，幸得及时赶来的丁小嘉拦住，在眼下这个要人命的关头上，只有他和自己能帮到立文柏翘了，若是他一时冲动打伤上司，又要闹出一堆幺蛾子，到时谁来挽回大局？事情只会愈发不可收拾！
卓凯字里行间帮着江世孝说话，很明显已经宣示了站队，海上脱离监控，所发生的一切除了当事人根本无人知晓，江世孝当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将文翘两人抓到船上带出海，那么肆无忌惮地折辱两人，如今钟立文不知所踪，船上剩下的目击者又都是江世孝的人，李柏翘根本就他妈有冤无处诉！
正当几人僵持之际，突听得一道女声哭喊道：“阿文呐！我的阿文呐！”
几人刚一回身，就撞上跌跌撞撞跑来的陈燕兰，之前陈燕婷去世，李柏翘还没来得及通知她，这会儿钟立文被认定彻底失踪，警队便联系了家属，说是失踪，可大家都知道，钟立文这一次只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通知家属前来，更多的，不过是为了日后办理后事时图个方便罢了......
陈燕兰平日心态年轻，乐观开朗，眼下妹妹和姨甥同时出事，令这个年近半百的妇人几近癫狂，她带着文静和Miki第一时间返回香港，见到李柏翘，立刻扑上去捉住他，连声问道：“柏翘，阿文呢？柏翘啊，平日你咪都同阿文是埋一起个咩？阿文是边啊？柏翘啊你乖，你话畀兰姨知，阿文究竟去了边度啊？啊？.....”
“我大哥究竟点嘛？李柏翘你讲嘢啊！你答我啊！！”
“系咯柏翘，究竟发生咩事？你知不知表哥到底去了边啊？柏翘你出句声先啊！......”
这一声声的质问，就如同一记记闷锤，将李柏翘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几欲凿碎，他僵硬地张了两下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令陈燕兰有如五雷轰顶，她紧紧捉着他衣袖，一下一下地捶在他胸口，痛哭失声！
“从前人哋同我讲你系天煞孤星，兰姨唔信，但系宜家我终于信了！点解你要同阿文是埋一起啊？如若唔系你阿文就唔会出了事，我都唔会冇了我个妹！！我叫Ivy冇令你们两个是埋一起，他点都唔肯听，宜家点嘛？李柏翘，你赔返个妹妹畀我，你赔返阿文畀我啊！！”
她扑到李柏翘身上，一边痛哭，一边对他拳打脚踢，李柏翘不闪不躲，就那么红着眼硬抗，文静死命拦住妈妈，连声劝道：“阿妈你冷静哋啊！表哥见到你这样他都唔会开心噶！”
Miki哭的止不住眼泪，抓着柏翘手臂，连声质问道：“你们警察唔系成日都话咩齐上齐落个咩？做咩我大佬出了事，你都可以安然无恙企是呢度的？系咩你丢下我大佬自己走了？......李柏翘，当日你老豆逼走我阿爸，今日你又累死我大佬，我们究竟欠了你们李家咩嘢啊！阿爸唔要我，阿妈又死了，我唔可以再冇了我大哥你知不知啊！......大哥他对我几好.....他系我最好最好的阿哥啊......点解死了那个唔系你？！点解你要害死我大哥啊！！”
文静听得句句心惊，将她一把拽回来，怒道：“Miki仔你收声啊！”她转向一脸惶然的李柏翘，颤抖着声线，连声道歉，“柏翘你冇这样呐，Miki仔唔系有心噶！柏翘唔该你出句声啊，你冇吓我啊柏翘......”
陈燕兰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仰天痛哭：“老天爷！点解你要这样对我们的？我个妹人几好几慈祥，我个姨甥系最最优秀的警察，做咩你这样冇眼，要带走他哋啊！阿文，你返来啊，姨妈来了，你冇撇低姨妈一个，你返来吧......你们赔返阿文畀我啊！.....我的阿文呐！阿文呐！！呜呜呜呜......”
“阿妈你冇这样啊，阿妈......”
陈家母女三个抱在一起放声痛哭，李柏翘身形摇晃，有如一片风中落叶般，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前方，爆seed丁小嘉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左一右护着他，小小声地唤：“柏翘......”
“......兰姨你讲得啱......”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脸色苍白，双目失焦。
“抵死那个，应该系我......”
“由一开始，就该系我......”
他不停地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说着说着，竟笑了出来。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喉头一甜，猛地呕出一大口稠血，身子一歪，便昏了过去。
“.....柏翘！！......”
寒风里，医院外，狂风暴雨，迎面扑来！
......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那个，偏偏不是我呢？
文呐，既然一定要走，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呢？
阿文啊......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还会回来吗？
......
Chapter3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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