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方东美的大义与精神（2）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冯沪祥教授为美国波士顿大学哲学博士、曾任蒋经国秘书、立法委员等，并曾任台大、政大教授、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美国哈佛大学讲座。现任清华、北大讲座、浙江大学以及复旦大学客座教授。
(二)为中国人争光
成中英教授是方师在台大的早年弟子，他曾提到，方师参加1964年东西哲学会议的精彩过程，指出当时「最可述的事件之一」，便是方师驳斥英国哲学教授芬里（J. N. Findlay）对中国哲学的批评，和对柏拉图哲学的误解。
成中英指出，当时「方师滔滔不绝的说明了柏拉图哲学的真意，并提出中国哲学对理想完美和善的执着；可说是中国哲学家第一次在世界哲坛上，对中国哲学的优点，发出强有力的宣言，引起了全会听众的注意与兴趣，我认为这是莫大的贡献。」
成中英并强调，方师从积极的观点、广泛的角度，肯定了中国哲学的形上学、人性哲学以及道德哲学。尤其重要可贵的是，「方师的肯定，是透过对西洋哲学最深刻的了解发出的。因之更能深入的启发现代心灵的理想智慧。」
成中英因为长期在美国任教，他的这段转述很生动地说明了方师在世界哲坛的地位与声望。
事实上，方师在其英文的着作以及其他的国际会议之中，也同样用深入的中西比较眼光，弘扬了中国哲学在政治哲学、艺术美学、人生观、与世界观的优秀传统，均让西方哲学者眼界大开，莫不心悦诚服，非常敬重。
另如孙智燊教授，也是方师在台大的早年弟子，曾经很详尽地叙述方师如何驳斥芬得莱教授的精彩过程，更让中外学子与读者们如同身历其境，进而更加能够领略我们这一代哲学大师的风采与精神。
本来，芬里在西方哲学界中，也因其对分析哲学与黑格尔哲学的研究，而极负盛名，但也可能因此自视甚高，颇为自负，加上可能有英国人的某种优越感，所以在1964年开会时居然挑衅方师，认为方师所论述的中国形上学「犹如美梦」，进而逼问：「请问有何妙法可以说服，使我相信先生之美梦」？[10]
方师当时，用很纯正的英国维多利亚式英语（Victorina English），对芬里来个「先礼后兵」，称赞他不乏自觉意识能力，而能辩识梦与非梦，再嘉许他不乏美感判断能力，而能够辨别美与丑，更直引德国歌德名言，「古希腊民族之伟大天才，正表现于善作人生的美梦」[11]，就以这样轻松高明、软中带硬的方式，接招芬里非礼貌性的凌厉攻势。
接着方师话锋一转，转守为攻，引用英国牛津大学道兹教授（ProfessorE. R. Dodds）亲自告诉他的一桩真实故事，很有风度的迎头反击。说道：道兹教授某次到大英博物馆观赏古希腊雕刻艺术，他正陶醉其中时，突然有一个英国少年跑过来。鲁莽地问他：「面对这些希腊事物，我毫不为所动，未知阁下何以对之如此专注着迷？」
方师讲到这里，立刻反问芬里：「如果阁下与道兹教授易地而处，面对这位英国无知少年（youngster），请问有何妙法可以说服，使他相信阁下之美梦？」[12]
因为方师英语纯正优美，用词典雅含蓄，说理更内蕴机锋，所以当场立刻爆起如雷掌声！
这就是当年着名的「中国哲人驳斥英国教授」精彩一幕。芬里本来还想转移话题强辩，自称身为「堂堂学者，岂是无知少年」？方师见他犹图挣扎，立刻拉回主题，并且加码炮火全开，全面痛击――「在像今天这样的一个正式讨论中国哲学的学术场合，你就是个无知少年。不但中国古代伟大先哲如此看你，即使区区我方某人，也是如此看你！」芬里至此，黔鹿技穷，只好悻悻然收拾提包离去。
就在此时，其他欧美学者早已起立鼓掌，纷纷列队门口，争相与方师握手道贺，连称：「您的高明反攻，令人激赏！」（We admire your counterattack! We enjoy your counterattack）。[13]
方师不仅在本次赢得了全场敬重，包括日本一流权威学者中村元、铃木大拙等，并且成为世界哲坛脍灸人口的历史佳话，他在后来很多次的国际会议中，均赢得同样的钦佩，从此能让中国哲学在世界学坛上扬名吐气，不容任何外人轻侮。方师如此为中国哲学争光，也为全中国人争光，并且真正发光发热，堪称是世界哲坛史上第一人！
方师之所以能够如此令西方学者由衷敬佩，口服心服，应有几层原因：一是他有优美流畅的驾驭英语能力，用字非常精确高雅，令很多西方学者自叹不如；二是他精通西方哲学，深入堂奥，能够完全了解对方的优缺点；三是他更精通中国哲学特色，足以突显其高明优势。正因他能如此知己知彼，所以才能百战百胜，让西方人口服心服。加之，反应灵敏，辩才无碍，真正做到寓理帅气，磅礴雄伟，所以才令外人一接，不敢轻撄其锋，也令中国哲学能够真正威扬世界。
记得1986年，笔者应邀到波士顿大学，担任哲学系所的客座教授，碰巧遇到前述芬里教授，也在同校任教。他知道我是方师门生后，还曾邀请我到他公寓，喝典型英国下午茶，待我非常亲切客气，席中并对方师学贯中西的深厚功力，用字高雅流畅优美的英文，连连深表赞佩！
因此，美国夏威夷大学前哲学系主任，暨东西哲学会议创办人查理?穆尔（Charles Moors），也在听过方师几次英文论述之后，慨然叹佩：「我今日方知谁才是中国最伟大的哲学家！」[14]
同时，英国牛津大学中国思想史名教授麦克?摩伦（Lan Mcmorran）也不禁赞叹：「真没想到，一位东方人，以英语着述，向西方介绍中国哲学思想，其英语之造诣如是优美典雅，求诸当世之英美学者，亦不多见！」
方师早年门生新儒家大师唐君毅先生，则更强调：「当世能通透中西哲学者，吾师以外，亦无第二人！」
再如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他本人也堪称世界级的大师，同样称赞方师论文「精心结撰，冠绝一时，允称独步」！[15]
事实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海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很早也曾指出，「方东美教授是中国当代一位伟大的哲人！」[16]
凡此种种，均可印证，方师以其深厚的学养功力，典雅生动的英语能力，在世界哲坛上为中国人争光，也为中国国学争光，深深值得后人多多学习，见贤思齐，引为典范模样，才能为中华民族在世界上更受国际肯定与尊敬！
笔者认为，经济虽能让一个国家壮大，军事也能让一个国家强大，但是只有文化，才能让一个国家真正伟大，而让世界心悦诚服！因此今后，深需多培训新生代，多具备类似方师的人才，才能让中华文化在世界发光，并让世界共同敬佩中华文化的高明伟大！
当然，这样的人才，非常难能可贵，因而更需早日发掘，并且及早培训，才能让中华文化人才济济、生生不息，形成团队精神，共同在世界哲坛上发光发热，从而让中华文化与中华民族在世界上广受敬重。
相见即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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