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车间
2015-11-24 10:10:35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东江- | 编辑:小柯

原标题:亲爱的车间





生命的意义在于经历,而经历总是瞬间即逝,我们对此完全无奈,好在我们还有记忆,我们可以用它拨开蒙尘的岁月,打量曾经的一切。

我相信不少人的记忆中都会有这样一个地方,那里弥漫着机油、铁锈、浇铸或电焊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还有金属碰撞、马达旋转和焊点发出的声音,人与人交流时需要提高声音,或者借助夸张的手势和默契的眼神,天气好的时候,阳光透过顶层的天窗射下几道斜斜的光柱,细微的尘埃像定量供应的面粉在光柱里缓缓漂浮……那个地方有我们的汗水和体温,有我们的疲惫和笑声,有我们赖以安身立命的劳动,有我们无法重返的青春,那里是我们——亲爱的车间。

是的,亲爱的车间,尽管空气很浑浊,劳动很艰辛,沾满油污的手半天洗不出来,然而它就像我们贫寒的故乡,是我们命运的一部分,无论是苦是甜,我们都心怀感激。那会儿,知青返城,我招工到一家国营丝织厂,劳动人事科的人看我人高马大,安排到机修车间,车间书记带着我在车间各处转了一圈,最后把我领到锅炉房,说这就是你的岗位。锅炉房在机修主车间外,硕大的厂房里并排摆着三座大锅炉,只有几个人。而刚才看过的机修车间里,焊花飞舞、车刀旋转,钳工师傅对着图纸挫零件,气氛火爆,几位头发掖在帽沿里的女车工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汗水,绝对英姿飒爽,分去干钳工的那几个哥们耻高气扬,就像当了厂长。说实话,我无比羡慕他们。那个年代还没有恢复大学招生,也没有国家公务员招考,更没有什幺公司,能到国营大厂当一名工人,就是大多数年轻人的中国梦,能到车间干上有技术的工种,是绝对的幸运儿。烧锅炉当然是粗老笨重的工种了,我虽愚笨,也很快就像师傅一样掌握了一手漂亮的撒煤技术,但也仅此而已,再没有什幺可以攻克的技术难关了,没事的时候,我便经常溜到机修车间转悠,与那边的师傅和工友们东拉西扯套近乎,贪恋着车间里的那种氛围。

锅炉房来了个年轻人,自然得有新气象,正好快过年了,我写了一副对联挂在锅炉房门框上,上联,一天一个澡,下联,神仙比不了,横批,乐在其中。车间领导来洗澡(只有锅炉房有随时洗澡的便利)看到对联,甚喜,觉得我有些文字方面的能力,便经常安排我出黑板报,写表扬稿,我也趁机借采访之利经常呆在机修车间里,那里成了我最熟悉的地方。

那时候车间里经常搞会战,加班加点,大干快上。突击抢修,发明创新,技术比武,各种活动接二连三,经常要掀起抓革命出生产的新高潮,工资几十块钱,我们学徒工才二十一块钱,也没什幺奖金,大家依然情绪饱满,乐此不彼。看起来很傻,但人都比较单纯,干起活来绝不偷工减料,不会造假,更不会高豆腐渣工程。刚经历了文革阶级斗争的苦痛,人们开始关心生产,开始建立人与人之间健康明朗的关系,可以说1977、78两年为之后的改革开放做了重要的铺垫。

77年春节前车间要搞联欢会,大家洒水拖地擦窗户,还拉起彩条,把车间搞得漂漂亮亮,下班后,工友们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围在车间中间。经过当年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洗礼,许多工友都有点文艺细胞,大家纷纷上台献艺,有的唱歌,有的拉琴,有的说快板,钳工组的赵师傅(只比我们早进厂一年多)表演了小提琴独奏《梁祝》,那是我第一次听这首曲子,真是觉得好听。轮到我上台,节目是笛子独奏《牧民新歌》,这首曲子我已经悄悄练了很长时间,准备在师傅和女工友们面前露一手,之前我经常想到他们惊讶的表情和如雷的掌声,我满怀豪情地走上台,屏住呼吸用力一吹,没想到把笛膜吹破了,怎幺也发不出笛声,只听到“噗噗”的吹气声,我越急着用力越没用,只见周围的同志们笑得前仰后合,我面红耳赤地跟大家解释笛膜破了,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我觉得脸丢尽了,好几日没敢去车间,后来有事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没想到机修的师傅们见了我个个打招呼,几个女工友更是老远就笑,那个烧锅炉的小伙子就此被大家彻底熟悉了。

后来类似的事件又发生了一次,那是在全厂联欢会上,礼堂里坐着一千多人,百分之九十是年轻的女工,我登台演唱关贵敏的歌《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本来给我伴奏的是练过很多次的口琴,谁曾想拉提琴的赵师傅临时起意也要帮我伴奏,他一上来就把调起高了,到了高音我根本上不去,只好瞬间来个降八度,台下又是一片前仰后合,我当时就想马上找块海绵撞死。那时候我已经离开机修车间,调到技术科空调组,上班后每隔两小时在力织、准备等好几个车间转一遍,抄写温湿度记录,根据需要,随时调控空调机组。丝织厂的力织一车间、力织二车间、准备一车间、准备二车间等基本都是女工,花姿招展玲琅满目,演出过后的第二天,我走在女工密布的车间,感觉织机里的金梭银梭穿梭在我的心里,姑娘们的视线像真丝把我编织的狼狈不堪。可那之后,便有不少车间里的老大姐开始给我牵线搭桥,介绍对象,好姑娘真多啊,可惜我太傻。

因为工种的变化机缘巧合,我们厂所有的车间我都熟悉,我用脚步丈量过每一个地方,后来我在劳工科负责造工资表,我熟悉每一位工友的名字,在那里我有很多平凡岁月中的朋友和师傅,我在那里经历人生的快乐和遗憾,在那里磕磕绊绊地成长,像一块毛坯被打磨成可用的零件,我的身子骨在哪里变得结实起来,如果身体里还有一点坚韧,意志里还有一点刚强,人格里还有一点气节,那一定是在车间里开始锻造淬火组装的……

谢谢你车间里的那些师傅们,谢谢车间里的兄弟姐妹们!

谢谢你亲爱的车间!

前段时间去烟台,在一个生产风力发电设备的工厂拍了些图片,整理这些照片时,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车间,虽然现在条件比过去升级了许多,但是像电焊等技艺还是得靠手工,在这里还能依稀嗅到当年熟悉的味道,传上一组图片,与有工厂经历的网友分享。顺便说一句,风力发电是能源发展的一个方向,无污染,可持续,风机生产事关未来。再顺便说一句,中国制造业已经连续几年位居世界第一,制造业竞争力的高低取决于产业政策和社会自然条件以及一个国家的创新能力和政府的领导能力,当然,我们在自动化智能化和环境保护等方面还急待提升。

农业文明时代,大多数人的故乡是乡村,到了工业文明时代,许多人的生命历程在城市展开,在工厂车间中经历人生的苦辣酸甜,他们的故乡情结中很可能就有那些现在看起来条件恶劣不堪,当初却充满温馨和激情的车间。所以很多车间会成为令人怀念的地方,车间里的机器、工具、人和手艺都会成为我们情感系统里的零件。现在科技不断进步,生产条件不断改善,很多繁重的劳动被机器替代,传统的工厂和车间逐渐消失,这很好,但我们也许应该给记忆留下一点空间,比如像保留老村老镇那样保留一些老工厂老车间,不是用于生产,而是用于缅怀,就像博物馆或遗址。当然现在说这话还太早,到处都有老旧的工厂车间乃至小作坊,都在整转改之中,不过发展一定比我们想象的快,特别是房地产业又如此凶猛,北上广等城市已经很难再见到老车间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早有准备为好。


↑现在的车间比过去大多了,设备也更先进,整齐亮堂。

↑巨大的风机立柱,一位工人正在检查焊接点。

↑不管组自动化程度多高,焊接还得靠手工。


↑焊缝焊点对质量要求极高,对工人的手艺是个考验。
↑飞舞的焊花像当年一样绽放。

↑当年我对电焊工种万分心仪,就是因为劳动的视觉效果比较牛逼。

↑谁持彩练当空舞?原来是这个面相厚道的帅哥。

↑又一位小哥吸引了我,几十米长的风机立柱要靠他们手工一节节焊起来,要经得起漫长岁月的风雨洗礼。

↑看起来漂亮,可工作时有毒气体和粉尘比雾霾厉害多了,他们必须佩戴特制的口罩。

↑钢铁的时光隧道。

↑质检员必须有强烈的责任心。

↑焊缝里有气泡或者空隙都是不行的。

↑钢铁的份量更容易锤炼钢铁的意志。


↑使用机器检测。

↑钢铁和焊花的气味当年曾让我们心潮澎拜。
↑当年爱说火热的车间,这里看起来的确很火,也很热。

↑当年还爱说沸腾的车间,铁水和钢花的确四处乱溅。


↑生命里有过车间的岁月,也许骨头就会硬一点。

↑这里也是个需要智慧的地方。

↑打磨,修理毛刺。

↑丈量,卡准尺寸。

↑经过许多道工序,才可能合格,人也一样。

↑钢铁也会疼痛吗?

↑它在疼痛中迸发出光彩。

↑就像一个人在苦难中获得新生。


↑我更喜欢重工业,好男儿要幺与钢枪为伍,要幺与钢铁为伴。


↑记忆里如果有焊花,它就会时不时地绽放。

↑在谎言流行的时代,还是车间里的兄弟比较可靠。

↑只有一个多小时时间,我必须抓紧拍摄。

↑去车间拍摄要与管理部门协调好,一定要带安全帽,留心脚下和头顶,注意安全。

↑我国装备制造业已经连续五年全球排名第一,并且在工程机械、机电产品、数控机床、港口设备等诸多行业,我国制造的产销量跃居世界前列。

↑中国制造是靠众多的产业工人支撑起来的。

↑工业依然是我们的经济基础。

↑风机已经基本完工。

↑等待运输安装。

↑这些设备连接着未来。

↑烟台的风力设备集团。

↑产品最终变成山顶上的风景,风机发电送达电网,连通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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