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海指笔兼擅书画并妙

2011-09-2107:32:00　来源:天津日报(天津)　
　　王之海，河北涿鹿人，1942年9月生，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曾从事美术教育工作多年，后敬业于天津美术出版社任编审。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天津文史馆馆员。着有《指画技法》、《写意花鸟画技法》、《老年大学花鸟研究班教材》，出版有《王之海画集》等。

　　王之海专攻花鸟画，尤以指画享誉当代画坛。指画自兴起至今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是我国画苑中的一朵奇葩，有独特的审美趣味。近世潘天寿大师于指画用力颇多，留下许多指画杰作。王之海精研前人技法，历数十年之磨炼、积累，在用水用墨等方面颇多创新，较前人绘画语言更为丰富。更为可贵的是他的指墨花鸟重意境、情趣，师古人而不拘泥于古人，别出心裁，于朴拙中求灵动，稚趣中见鲜活，颇得“八大”堂奥而又别出一格，文心琴韵，清新秀逸，卓然一家，独步当代画坛。他清雅、冷逸、简静的艺术风格受到美术界一些前辈大家和美术评论家的好评，被称为当代花鸟画里的“阳春白雪”。

　　上世纪80年代末，我常去烟台道古籍书店买书，多次遇到外地人来寻《指画技法》一书。那时，我虽已打定主意不再学画，但出于好奇，还是信手翻来。在详细讲解指画技法的文字间，一帧帧指画花鸟，清逸灵秀，质朴率真，写意传神间竟浑然有意趣天成之妙。此书的作者正是王之海。近年来，有幸与王先生相识，见其人如见其画，质朴率真，一如当年。屈指算来二十年矣，世事沧桑，而其依然故我，实为可贵。或许正是先生的如此为人，故其画清逸灵秀，不染尘俗，往往于稚拙中见灵动，宁静中现生机。不脱传统之意趣，不落前人之窠臼；不媚不躁，怡然自我，卓然一家。真丈夫之花鸟画也。

　　上世纪90年代初，着名美术评论家薛永年先生曾评其画曰：“他那‘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的艺术，不啻一缕和畅的春风，既无故作黄钟大吕的矫饰，亦无卖弄技巧的新奇，不但没有被商品大潮下的时髦画风所左右，也不曾被古今名家的意趣笔墨所牢笼，他笔下的花鸟实在而又生动，平淡而又绮丽，简者不失丰容，繁者逾见灵秀，雅不伤于纤，放不流于犷，法度井然而挥运自如，出入传统而新意盎然。从中可见，之海是以真功夫画真花鸟，抒真性情，有真寄托……表达着一种升华精神境界的情怀，并在小写意花鸟画上有所突破，自成一格。”并断言：“未及知命之年的他一定会有更大进境的。”观王之海今天的艺术成就，可谓不辱薛先生之预言。

　　王之海出生于河北涿鹿。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天津文史馆馆员。退休前为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每谈到早年的求学经历，他总是感慨万千。涿鹿曾是华夏始祖炎、黄二帝联手大战蚩尤的地方。丁玲也曾以这片广袤的土地为背景，创作出了文学名着《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然而，这些对于生长在农村，家境清贫的王之海来说没有多大帮助，尽管他自幼喜爱绘画，但求学之路却是走得一波三折，几断几续，不堪回首。所幸的是，他考入了涿鹿中学，遇到了一位影响他一生的老师黄兆勋先生。黄先生毕业于北平国立艺专，国立艺专是今天中央美术学院的前身，民国时期曾是中国美术教育的最高学府，它的教学可谓是中西合璧。徐悲鸿、齐白石等大师级人物都曾在此任教。黄先生解放初期参与创办涿鹿中学并留校任教。作为资深美术老师，他对王之海这位学习刻苦又极具美术天分的学生甚为器重，倾心重点培养，为其在素描、速写、色彩、小写意花鸟等方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65年，王之海到张家口参加地区的高考，连考三天；黄老师在考场外站了三天。最终，他以考区第一名考入了天津美术学院。黄老师之恩深，由此可知。

　　考入天津美术学院并没有使他的从艺之路一帆风顺。“文革”荒废了学子们的学业。但王之海却始终怀揣梦想，矢志不渝，每当心有迷茫时，他都会考问自己：我是来干什幺的？我是怎幺进的大学？不学画画我对得起谁？正是这一扪心自问，让他这个以朴素感情投入到那场政治风潮中的参与者很快头脑冷静下来，清醒起来。那段时间他唯一坚守的就是自己手中的画笔。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1969年，王之海大学毕业，他步入社会的第一项工作，是重复当年恩师黄兆勋先生走过的路筹办天津第二师范学校。当筹建工作结束，似乎可借此谋到一官半职时，他却提出了最简单的要求：能教美术就行！之后，在他的建议和筹划下，学校设立了“专业美术班”。从此，近10年的教学生涯，是他艺术人生中最艰辛的日子，也是他夯实艺术根基的时段。他深知给学生一碗水，老师要有一桶水。于是，教学之余，他常常要骑着自行车从韩柳墅纵穿天津市区到文化宫、文化馆、天津美院，向邓家驹、王双成、郑禄高、萧朗、孙其峰诸位老师求教。寒来暑往、风雨无阻。那段时间，他常是走下讲台又坐进教室，放下铅笔又拿起彩笔。素描、速写、油画、水粉、水彩、版画无不涉猎。就这样，他边教、边学、边画，不仅把失去的学业“恶补”了回来，更将自己的艺术水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1980年，王之海调到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迎春花中国画丛刊》（《国画家》杂志前身）做编辑。从此，一个天高海阔的艺术空间向他展开。这是他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一次转折。关于那段时间的王之海，薛永年先生是这样讲述的：“认识王之海足有十年了。他是中国画季刊《迎春花》的编辑，我是撰写画史与画评的作者，在为他人做嫁衣的相似境遇中慢慢熟悉起来。他每次来京或来信，总是约稿，谈别人的画，而且比较集中于花鸟。我亲眼见到，在他的努力下，传布了不少前辈画家的经验，推出了许多有为的中青年画家，真可谓乐此不疲，功莫大焉。在我的印象中，之海为人质朴、热情、诚恳、实在……不善于自荐，直到他数年前从南京寄来个展简介，又看了他几件发表在刊物上的作品，我才发现他竟是一位出色的花鸟画家。”

　　然而，薛先生有所不知的是王之海的勤奋。他自工作后，中午就从不休息，总是放下饭碗就画画，一心扑在艺术的修炼上。在做编辑的日子里，他有幸与李可染、李苦禅、叶浅予、黄胄、朱屺瞻、王个簃、关良、唐云、亚明、宋文治、陆俨少等当代国画大家交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耳濡目染，让他获益匪浅。他也有幸从诸多博物馆的藏画中饱览珍品杰作，这不仅开阔了视野，提高了修养，也为他的花鸟画创作提供了一个超乎常人的高起点。

　　王之海正是有了这番经历，古今名家皆引以为师。他一度沉迷于八大、石涛、高且园、齐白石、李苦禅等酣畅淋漓的大写意，后又醉心于华嵒、任伯年、王雪涛、郭味蕖等雅俗共赏的小写意。对“师古人”，他师其心而不师其迹，从不专注于某家某派，取精用秀，博采众长。与前人的“成法”始终若即若离。这一观念让他有了相当大的创作自由度和艺术发展空间。他将早年在西画上的功力不露痕迹地用于了写意花鸟画的艺术实践。严谨、准确、生动的造型能力，画面的整体感，色彩的对比协调和微妙丰富的色阶变化，这些西画的要素都被他巧妙地融入了中国写意花鸟画的理念之中。邓家驹先生说：“王之海很聪明，他把学过的西画知识都不露痕迹的用上了。”正是这一中西绘画艺术融会贯通的道路，最终使他的花鸟画既有笔墨传统而不显陈旧，饶有新意却不离经叛道。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清逸、脱俗、宁静而充满生机的艺术天地。

　　徐悲鸿、蒋兆和、林风眠、刘海粟、李可染、傅抱石、吴作人这些中国现当代画坛的领军人物都有西画背景，西画的理念也多被他们潜移默化地用于了中国画的创作，画风皆前无古人，自成面貌。可见他们在艺术上的成功绝非偶然。世间没有哪一种艺术是孤立存在的，因而，艺术观念的交融也是必然，这正是不同艺术种类间的互取、共通。其中之奥妙唯得“道”者可以领略。

　　上世纪80年代中期，王之海已是颇有名气的画家，1984年，他的花鸟画作品入选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是天津入选的三幅花鸟画之一。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没在原初的画风中继续逞才使气，却转而致力于指画的探索，此后更是以此为专攻。他对这一画种的选择，无疑是为难自己，用指之难远过于用笔。当年，吴昌硕三大高足之一的潘天寿矢志于指画，缶翁为其担忧，曾赋诗曰：“只恐荆棘丛中行太速，一跌须防坠深谷，寿兮寿兮愁尔独。”以缶翁之学识，阿寿之才华，于指画尚且有此忧叹，其难可想而知。或许正是指画之难，所以，潘天寿的指画于今存世不过一百余幅，且多为博物馆或纪念馆永久收藏；私藏箧中者，极为少见。其价格更可与齐白石、徐悲鸿画作比肩。

　　中国指画肇始于盛唐。唐代张颜远《历代名画记》记载：时忠州司马张璪（字文通）“或以手粘色摩素绢，有浑成之妙趣”。后有王洽，“以头髻取墨，抵绢成画，或笑或吟，脚蹙手抹……图出云霞，染成风雨。”（陈师曾所着《中国绘画史》）。其后数百年，指画不见着录。直至清初康熙年间，辽宁铁岭隶汉军镶黄(一作蓝或作白)旗的画家高其佩“画从梦授，梦自心成”。始创“指头画”，名动一时，时人称为“指头生活”。竟然引得扬州八怪中的李鱓、黄慎、罗聘也时有“染指”。现当代以来，刘锡玲、潘天寿、钱松岩、梁琦等“染指”者更是名家辈出。值得一提的是，聋道人刘锡玲于1915年以巨幅指画《桂湖春燕图》参展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夺得金质奖章。同时获金奖的还有茅台酒，可见指画之曼妙并不输于国酒之醇香。只可惜，今天善指画者已经不多，而专攻指画有所成就者更是寥寥。

　　王之海二十多年来潜心于指画的技法研究和艺术实践，颇有所得，论文、画作多有发表、获奖。上世纪80年代末，中国社会百业方兴，文化艺术的恢复与发展更是蓬勃繁荣。《指画技法》一书的发行，对当时中国指画艺术的影响是可以想见的。该书20年间再版6次，前不久，在图书大厦又见到了《指画技法》的再版本，内容、画作多有更新。一本绘画技法书历经二十年而依旧畅销、常销，其对后世的影响自然不可小觑。

　　王之海研习指画也曾深得王个簃、潘絜兹、孙其峰、王颂余等老一代艺术家的关怀和指教。王颂余先生曾多次看过他的画作，并告诫说：指画很难，画不好容易刻陋、粗率。把线条和笔墨画含蓄了，就有文人气。这番话不仅点明了要义，也指明了方向，可谓“醍醐灌顶”，让他“茅塞顿开”。高其佩的指画苍古老辣，潘天寿的指画雄强霸悍，是指画艺术的两座丰碑。绘画的审美取向是多元的，他深知，不但要继续前人的优秀成果，而且还应从技法层面和审美元素两个高度都有新的拓展，才会给指画艺术带来新的生机。经过多年探索，他在焦墨、湿墨、用水方面都有了新的拓展，使指画的表现技法更加丰富、细腻，使他的指画风格也更加鲜明、独特。他在焦墨的运用上可以得心应手，挥洒自如，从而使他的画作具备了自己独有的枯涩感、斑驳感和沧桑感。这正是众多中国画家毕生追求而不得的。将画像石线条、色块的美感凝练为指画技法，是他极具成功的探索。尤以焦墨梅花最为可观。行行迟迟，欲止还进，欲进还止，轻重浓淡尽现而金石味存焉，即便是册页小品，远观近觑，亦皆相宜。只以焦墨作画，并能在一“指”之中写出墨的浓淡轻重，这在中国绘画史上也是极为鲜见的。上世纪末，他多幅作品参加国内、国际画展并获奖，其中，指画《梅花》入选第八届全国美展并被评为优秀作品；《指墨梅花》参加“北京大学百年校庆邀请展”并被北京大学收藏；另有多幅指画作品先后入选首届“全国中国花鸟画展”、汉城“中国现代书画展”、“中国武汉国际水墨节”、“澳门中国画邀请展”、台北“海峡两岸名人书画大作展”、东京“东方美术交流协会画展”、中国画研究院“中国花鸟画邀请展”、“中日韩美术交流展”、“国画家学术邀请展”等国内国际高水平水墨画展。先后在天津、南京、保定、高雄、深圳、旅顺、宜兴、成都等地举办个人画展或联展。并应邀为天安门、天津车站及广播电视塔等公共设施作画。以此而论，王之海绍古人指画绝学并多有创新，着书作画，推而广之，亦可谓功莫大焉。

　　中国历来有画如其人之说。王之海为人耿直狷介、质朴率真。道相合者，虽困窘无名而青眼有加；不相合者，虽权势豪贵亦白眼相向。以是纵观王之海与他的水墨花鸟画，可谓以物写心，物我交融，深得八大堂奥，而又别出一格。他以大写意之法，写小写意之趣，骨健形简，灵动超然，墨迹斑驳淋漓而意态尽妍。观其指墨古朴老辣，而画意却率真稚拙，清逸灵秀跃然纸上。这无疑开辟了国画审美情趣的新视野。

　　王之海指、笔兼擅，尤以指画名世，于高其佩的苍古、潘天寿的霸悍之外，以丰富、含蓄、清逸、雅静的绘画风格，别开清逸一体，开创了指画艺术的新境界。以此确立了他在当代中国画坛的地位，成为写意花鸟画苑中举足轻重的画家。

　　《中国画》杂志总编杨惠东博士曾评论王之海的花鸟画说：王之海的小方册页，运指细如毫芒，刻画精微生动，能于简略中见精工，粗放中见蕴藉。他的大幅巨作，线条如虫蚀木，如锥画沙，沉着雄健；大块墨色则元气淋漓，意态磅礴。焦墨运用极有特色，苍老朴茂，古意盎然。设色清润淡雅，文静灵秀，神韵天然。他的画不论寻丈巨幅还是册页小品，也无论是氤氲满纸或是寥寥数笔，皆有一种严谨整饬的整体感、秩序感。他善于险绝中求平正，大开大合，繁简得宜，虚实有度。在处理复杂背景时，他往往故意降低画面的纵深感，以追求平面化的效果。进而通过微妙的层次变化，在看似简单的形象中体现出其丰富性。他的画“指”墨精洁，设色纯净，用“指”沉静内敛，有蕴有藏，曲折含蓄，稚拙天真，充满静谧之气，体现出画家对文人画意境的精准理解和追求。同时，在静谧中他又保持了一份纯真自然的生趣与天机。看似漫不经心，往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引人入胜，呈现出一种尽脱规矩、法度束缚之后的游行自在，得心应手之境界。显然，这种生趣与天机是画家心灵、个性、气质无拘无束、毫不造作的自然流露。一个画家，历尽磨炼，废画三千，以至于技巧纯熟。却又难免于游刃有余中泯灭了个性的真趣。若能进而于熟中求生，老中见稚，大巧若拙，方可进入不滞于法而不失于法的化境。这是一种极高的艺术境界，非力学可致，在于学养，更在于敏悟，古人所谓“熟而返生”即是此意。

　　王之海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作画极其用心，从无“戏笔”。必综合画面各要素，将空间构成的均衡、大小、疏密、对比、轻重等了然于胸，然后方落笔。题诗、落款乃至钤印亦须各得其所。略有微瑕则毁而弃之。故其画面多布白，简洁雅静，超乎常人；画鸟雀亦如是，常虚其爪喙身翅，意到而止。非指墨之难而惜之，曰：计白当黑。苏东坡《筼筜谷偃竹记》曾云：“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此画之妙理也。

　　王之海的书法一如其画，字体稚拙苍古，质朴率真。亦楷亦隶、亦碑亦帖、亦摩崖亦八分，既有北书的峭拔雄强，亦不失南书的俊逸清新，自成一家面貌。他的书法作品注重单字的结构形态的同时，更注重通篇布局的疏密开合、争让呼应。题款往往不拘一格，然清俊疏朗，与画作可谓相得益彰。

　　王之海对艺术的执着，源自他对画家称号的敬畏和梦想。少年时，他遇到过一位颇有知遇之恩的许老师。许老师欣赏他的艺术才华，送给他一部《芥子园画传》，说：你有绘画天赋，一定要努力，将来做个画家。画家，对一个农村懵懂少年来说是多幺的崇高和遥不可及啊！于是，许老师的话和他的那部“芥子园”一直引领着他的梦想。谈到自己经历时，王之海认为人生的成功有三个要素必不可少，一是勤奋、二是机遇、三是条件。此时，其夫人不经意地插一句话：“他呀！他犟！”这个“犟”字，我们可以理解为“执着”、“不服输”。我以为这正是他成功的第四个要素。

　　王之海年近古稀，然为人低调，不事张扬，二十余年来潜心于指墨花鸟画的研究、实践，以着述、作品蜚声画坛，而世人鲜有知其为翘楚者。2001年，他在艺博搞画展时，孙其峰先生曾以整张宣纸为其书贺词曰：“指笔兼擅，书画并妙书贺之海同学画展揭幕”。我撷此做标题，当不为虚妄。

　　作者：敬忠(本文来源：天津网-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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