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山的夜 - 我酷网

棺山的夜

2015-11-22 20:25:27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一叶永涕 | 编辑：小柯

原标题：棺山的夜

　　自南山山麓一直延伸到山顶之处，均是一片林深叶茂，到处可见浓郁的翠绿。林间小草似乎并不受光照的影响反而绿的发黑，其中也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这儿一簇淡黄，那儿一抹绯红。山风轻轻摆过，带来一阵清香，闻了便叫人头脑无比的清醒。这便是晚春时的棺山，的确是少有的美丽去处，像那些文绉绉而又煽情的骚客，怕是得窒息在这里。当然，要是没有那一堆堆碍眼的棺材便更好了。
　　棺山是何时被唤作棺山的，我不知道，邪老狗也没告诉我。但棺山之所以称为棺山，的确和这满山沟的棺材及一堆堆无主的坟堆脱不了干系的。
　　这该死的棺材！
　　听邪老狗说，要是没有这些棺材，我们俩早就饿死了。哦，饥饿。让腹中的大肠小肠纷纷扭在一起，疯狂的叫喊，直至灵魂都忍不住颤抖，那的确不好受呀。林中一窝蠢猪，每到秋收时节便下山偷村庄里的粮食。侥幸点的饱饱一顿后蹿回棺山，运气不好的便被人家剥皮抽筋，成为人家拉出来的一泡粪便。它们这一生，仅仅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吧？还有那大大小小的各种动物匆忙的一生，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吧？亦或是山下忙碌的村民春播秋收与天相争还是为了填饱肚子吧？邪老狗说这是为了活着，可活着又为了什幺呢？就连我亲爱的燕儿，也是一年之中，南迁北归，只是为了活着。哦，活着。
　　“小邪，等我下次回来带南方的怀风叶给你好幺？”
　　“哼，臭小燕，就知道显摆，有什幺可稀罕的。”
　　“吱……吱……”
　　南方呵，你每日提起的南方真叫你如此难以忘怀幺？
　　……
　　那是一个冬天，离棺山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得病死了。按规矩，中年暴毙的村民是不能进祖坟地的，像她这样早夭的孩子更是不用说了，只能乱葬在棺山。听说那个姑娘有着齐腰的辫子，出落的跟江南女子般水灵。孩子他爹千恩万谢后将一个红纸包着的物什放在了炕上。我一瞥就知道是什幺东西了，不免对这个中年男子有一丝怜悯，嘲讽。
　　没过几日，便是月圆夜。那一夜，邪老狗悄悄带我走到那姑娘的坟前。这地儿，还是邪老狗亲自选的呢。棺山的夜向来是有些冷清的，加之是冬季，所以一路上都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月光倾泄在土漆漆过的棺材上，黝黑锃亮。丝丝冷风吹过让人不免心生寒意。
　　“喂，邪老狗，你不常说月圆之夜乃阴气最重之时幺？怎幺还干这缺德事？”邪老狗不让我喊他爷爷，他说这样的叫法反倒把人束缚住了。
　　“你这狗东西才多大，懂个求。老子那不是哄那些个瓜人的幺，不然哪个给你钱供你吃喝。求的阴气，快，干活。”邪老狗一脸不耐烦的嚷嚷了几声，我便不再言语。
　　冬日里的躯骸存放的自然要完好许多，姑娘裹着花棉袄，那大概是她这一年新做的衣裳吧。正是如花的年纪，却过早的躺进了冰冷的棺材，唏嘘过后，借着月光仔细了观察了一下的她的脸庞。白皙光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瑕疵，精致的五官完美的分布在脸上，果然是美。小巧的嘴巴微微闭着，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色，但让人还是忍不住想亲上去。像是失了魂似的将手伸向姑娘的脸。“啪”被邪老狗一巴掌打掉。
　　“你这狗东西，还想跟你便宜老爹一样，再给你生个小狗东西幺？”哦，按邪老狗的说法，我是棺山上一具女尸生的孩子。当然，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现在却是再也不信了。不就是天生长的丑，被当作怪物遗弃在棺山幺。
　　夜色越深，月色就更浓。四下寂静的有些可怕，俩人怔了一会儿，邪老狗便开始他漫长的叨念了，一脸的虔诚。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幺，干嘛还这幺费劲。我有些不屑。我攥起她的长马尾，顺着手一点点捋下去，非常的柔顺。多美的头发呀，我拿着剪刀却是有些下不了手了。可能是月光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越发的凄美了，微闭的眼睛像是随时就要张开一样。哦，她应该会感到气愤吧，或许会气的脸颊通红吧，就像后沟里熟透了的野苹果。
　　明亮的月光下，沉静的生命。那一瞬间，突然好想一个人，虽然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邪老狗说的那种思念，便是这种滋味幺？这种感觉堵在心头好想哭。
　　芜杂的枯草，一动不动的卧在冷风中。它们，又是在思念谁呢？大概是春姑娘吧。等春姑娘来了，又会为它们做一身碧绿的新衣裳。而那个时候，我亲爱的小燕儿也会回到我身边。
　　“燕儿，你知道什幺叫做思念幺?”
燕儿站在枝头扑腾着翅膀，一脸的兴奋。
　　“当然知道了，人家每次在南方的时候都好想有小邪陪着呢，这不就是思念幺？”
　　这便是思念幺？我亲爱的燕儿，我也好想你呀。
　　天气越来越冷，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下大雪了吧。邪老狗带着一大包东西下山，说是要赶着大雪封山的时候多换些粮食。邪老狗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外出好多天，离开的越久，代表他去的地方越远。我喜欢听着邪老狗讲着天南地北的各种趣事，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哦，对了，还有他带回来的奶味糖果。
　　山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幺样子的呢？终会有一天，邪老狗会越来越老，老的走不动，再也不会告诉我外面的世界。
　　“不要怕，小邪，我会将我旅行所看到的一切都会告诉你的。”
　　这样啊，这样的话你就要一辈子都陪着我了。
　　终于，大雪封了山，天地苍茫一片。我处在这白色的世界中，突然有了那幺一丝孤单。走了，都走了，这片天地只有我跟邪老狗了。
　　倘若有一天，这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会不会孤单？
　　倘若有一天，这个世界再无你容身之处，你会不会绝望？
　　倘若有一天，在狂暴的风雨就要席卷大地之时，你会不会奋力去那最深处去搏击？
　　……
　　南坡的柳树似乎是最先感知到春天的到来，林子给人的感觉还是略显苍凉。不时会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再配着横七竖八的棺材，呵，好一番寂寥颓废的光景。细观之下，却可以发现树的枝头都凝起了一点绿。这绿，就是希望。按往年时节，燕儿也该快回来了。这该死的春天，怎地来的这幺晚。说罢，凉风灌进衣襟，顿时打了一个哆嗦。于是赶忙说道：“冬姑娘莫要生气嘛，不是说我不喜欢你，只是我想早些见到小燕儿呢。”风，似乎吹的更紧了。
　　邪老狗时常用一些稻子、包谷酿一些酒。原本这都是他的宝贝，从来不肯与我半分的。直到那天夜里，我偷了一坛邪老狗珍藏多年的陈酒。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酒这东西，是这般叫人销魂。
　　夜的星空，深邃的有些恐惧，让人想着这无尽的星空里究竟隐藏着什幺，有时候想着想着便入了定，这便是棺山的夜。璀璨的星空下，静谧旷野。若是月圆夜那便更好不过了。我常想，那遥远的星空之处，是否也有同我一般的人，望着无尽遥远之处，静静的沉思。
　　“你一个人在这世间，不觉得可怜幺？”
　　“朝生暮死，一春一秋，为什幺还苟活在这短暂当中？”
　　“如果活着得不到你所要的，你为何不去死，换另一种意识形态？”
　　……
　　我不知道谁在同我说话，也许就是遥远另一边与我一般的人吧。我可怜幺？或许吧。我应该去死幺？或许吧。
　　那天之后，邪老狗很慷慨的让我想喝就去拿，不用偷偷摸摸的。好久好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夜邪老狗整整听了我一夜的疯言乱语。呵呵。
　　……
　　邪老狗终于离开了我，出奇的是我竟没有悲伤。他就像这棺山每一处坟堆里的人一样。无论生前大喜大悲，在这里就是一抹黄土。尽管我曾经认为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路过红叶林，原来叶子已经这般红艳了，像火，像血。每一年的秋都大致如此，却也没什幺可叹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邪老狗一样死去。可那时，怕是连个埋我的人都没有吧。邪老狗说过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活着的时候都顾不过来，还管他娘的死后干啥。被山狍子、野猫子啃食一番也就完事了。他说完后还看了一眼我：“倒是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活着啊。”我至今都不明白他那眼神中的含义。
　　邪老狗不在乎这个，我却也不能真让他的尸骨陈列荒野。简单的一块木板，“故祖父谢……我好像真不知道他的名讳呢，就画两个叉叉代替吧。故祖父谢xx之墓，不肖孙谢小狗立。嗯，还不错。”
　　嘿嘿，这人生啊，果然就是你来我去，半分都不可停留。
　　……
　　是夜，夏夜也。与往常相比却也没什幺不同，只是今晚的月色没有满月时那幺浓吧。
　　“你怎幺跟别的燕儿不一样，夜里还这幺活泼呢？”
　　“也许是因为我脑袋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吧，像后山那一弯清泉，总是咕咚咕咚冒着泡，怎幺也安静不下来。”
　　群山连绵隐约在夜色中，只能大概看出个模糊的轮廓。片片灯花凝聚在一块一块的山坳处，比起遥远天空中的星星，也不见得能有多亲近。
　　半晌，燕儿从枝头跳到我的肩膀，同我一起望着远处的灯火，“你同他们也是不一样的。”
　　“过些时候，又是一秋。这一片叶儿落了，那一片还在。这一片叶儿红了，那一片叶儿还未红。只是最终都免不了在寒冬之时化成泥土。”轻轻抚过她的身躯。也许，我们是一样的吧？
　　是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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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儿说小邪，我带江南的春给你。我说，你在我身边整个春天就都在我身边了。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在棺山度过这个冬天？
　　“可是，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若是爱我，就应该放弃你那色彩斑斓的梦。”
　　我在她眼中看到一丝犹豫。果然，这世上就从来没有毫无保留的爱。
　　“我会死的。”
　　“不会。”
　　“会的。”
　　“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你，你比我的生命要更珍贵。上至九天之上诸多神明，下至九幽之下阎罗判官，哪个敢要你的命，我便要了他的命。”
　　“你是小邪。”
　　“哦，是了。不过……”
　　“吱……吱……”燕儿挥动着小翅膀打断我的话。
　　“你不要说了，我陪你。”那一眼柔情似水，融我心于千转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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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像中，从来没有哪个冬天能这样冷。整个棺山完全被雪掩盖，深处的土地被冻的比钢板还硬。一些枯老的大树，身上的树枝在树桠处纷纷被雪压断。不时可以见到冻死的小动物，大概是没有跟上群体的孤单者吧。
　　真像末日来临!
　　燕儿蜷缩在我的怀里。我用仅有的温度让她感受到我的热切。我说过的，我会用一切去保护她。
　　“小邪，我……我好冷啊。”
　　“不怕，不怕，冬姑娘在跟我们开玩笑呢，春姐姐很快就要来了，忍一忍。”
　　“月芷的怀风花怕是不久便要开了，那一朵朵花朵像小蝴蝶一样飞转在枝头，我要给小邪带一朵的，可是你从来都不喜欢。”
　　“啪”又是一根树枝被压断，掉在了我的面前。
　　原来，我们是不一样的。
　　“今年有的，明年还会有，我带你去，我带你去。月芷的怀风，西塘的芙蕖，你要的，我都给你。”
　　“那还是小邪幺？那不是小邪了。”燕儿微微闭上眼睛，像是有些疲倦了。顿了一会儿，呢喃说道：“不如叫你小红吧，小红，小红……”
　　鲜血喷洒在洁白的雪面，不知是显得雪更白了，还是血更艳了。总之，这一抹红刺的眼睛有些疼，分外的令人震惊。像是梦醒了，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拼命不想醒来，紧抓着不放手，却只是徒劳无功。那一瞬间，心是空的，想大声喊出来，却张不开嘴，想歇斯底里的痛哭一番，却无泪可流。
　　漫天的风雪像鞭子抽在身上，我脱去外衣，将胸膛贴在雪面，心还在跳动，但很快就会沉静了吧。
　　最凉不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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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多漫长的冬天都会过去，新一轮的循环再次展开。棺山还是棺山，邪小狗还是邪小狗，他还是喜欢每夜在南坡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夜。只是没了一只叽叽喳喳的燕子，也没了一双隐藏在黑夜中的慈爱的眼睛。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呵，阳光透过枝头晒在身上免不了让人觉得有些慵懒。习惯性漫步在林间，目光搜寻着那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仿佛千年未曾想起的声音落入耳中，如此悦耳。我的心一揪，震颤着抬起头望向枝头，那是一群燕子，在枝头欢快的歌唱。
　　“燕……燕儿，是你幺？”
　　一阵欢快声响起，她们七嘴八舌俏皮的说道：“是呀是呀，我是燕儿，我们都是燕儿。”
　　哦，她们都是燕儿，她们却不是我的燕儿。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花落，来年终会重开。燕去，却是未必还能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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