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中觉悟，慈悲正念

2015-11-17 16:05:25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dqx_test045 | 编辑：小柯

原标题：聽中觉悟，慈悲正念

在第六届戒幢论坛：“佛教与心理学：幸福、慈悲与正念”，我用“听中觉悟，慈悲正念”做了报告。

听中觉悟，慈悲正念

申荷永

作为心理学教授，心理分析师和心理治疗师，如期再来西园寺，参加此届戒幢论坛——“佛教与心理学：幸福、慈悲、正念”。

最近，我们刚完成“第七届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2015年10月19-25）。会后去到国恩寺、光孝寺、华林寺，与诸方丈住持法师座谈，追随慧能法师的足迹。而第一届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17年前，也正是从国恩寺，光孝寺，以及南华寺开始的。

我用“听中觉悟，慈悲正念”为题来做报告，呈现作为心理学学者，从佛法中所受的启示，及其心理分析的实践与意义，以求教于诸位法师和心理学同事。

“听”及其意义，本来是心理分析和心理治疗的关键所在。尽管精神分析/心理治疗的缘起被描述为“谈话疗法”（TalkingCure），但作为一种疗法，其治愈的关键在于“听”；你能听进多少，便有多少治疗的效果；你若能听到真正的意义，始会有疗愈与转化的发生；但关键中的关键，是如何去“听”。

《楞严经》第六卷开篇：“世尊。忆念我昔无数恒河沙劫，于时有佛出现于世，名观世音。我于彼佛发菩提心。彼佛教我从闻思修，入三摩地。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觉所觉空。空觉极圆。空所空灭。生灭既灭。寂灭现前。忽然超越。世出世间。十方圆明。获二殊胜。一者，上合十方诸佛本妙觉心，与佛如来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众生，与诸众生同一悲仰。”

观世音，发菩提心，从闻思修，便是正念与慈悲。观音之听，从闻思修；闻所闻尽，尽闻不住……其中已是包含慈悲与正念。观世音之“耳根圆通法门”，观无声之声，悉天籁之音；缘心自在，声闻缘觉，反闻闻自性，已是包含对心理分析的绝妙启示。世尊慈悲，有楞严之教，本心自性，正是心理分析的追求。

黑塞之《悉达多》，尽管是文学作品，但亦有佛法的修行，彰显慈悲与正念，以及其中的心理分析意义。黑塞曾是荣格的病人（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在其《悉达多》中，已是融汇了佛法与心理分析，慈悲与正念。

其中的关键，也是“听”，善听者以及听的意义……

在黑塞的《悉达多》中，王子“悉达多”经历沙漠苦修，得以见到“世尊”；但仍然返回俗世生活，最终在船夫维稣德瓦的接引下，觉悟成佛……两人，夜幕降临时，经常坐在河边，静静地倾听流水之音。对他们来说，那不仅仅是河水之音，而是生命之音，存在之音，永恒流转之音（也如观世音之观潮）。

日渐西沉，他们坐在河边的一根树干上，悉达多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从自己的出生一直讲到他的命运，讲到今天在绝望时刻他回忆起的一生之旅，故事一直持续到深夜。

维稣德瓦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听到了一切，诸如悉达多的出身和童年，他的学业和追寻，他的快乐与困窘。这位船夫最美的德行之一就是懂得如何倾听，实际上极少有人具备这一美德。

维稣德瓦未发一言，而悉达多却感到他已经默默地、不经意地领会了每一个字，未曾错过任何一点细微之处。他并不急切地期待什幺，他并不责备也不赞许——他只是在倾听。悉达多感觉到，拥有一位能够如此投入沉浸于他人的生活之中、如此投入沉浸于他人的追求与悲伤之中的听者是多幺美好。

“听”（“听”）：……很多年前，我从国外为学生带回一本心理治疗的教材，其第一章，开宗明义，便是“倾听”（Listening）。

那幺，该如何“倾听”呢？如何才能从“听”中获得疗愈的效果呢？当然，更进一步，如何能从“听”中获得自性的体验与心灵的感受呢？

那幺，在观世音之“耳根圆通法门”的基础上，让我们回到“听”（听）的汉字本源，从其“可读的原型”中，来寻找“倾听”的奥秘。以此来呈现核心心理学（Psychology of the Heart）“听之以心” （Listening with theHeart）之“主动倾听”（the ActiveListening）的内涵与意义。

我们的心理分析专业实践，如我们的“心灵花园”（在全国范围孤儿院，以及四川震区和玉树震区，建立了70余所心灵花园工作站，为需要者提供心理援助和心理辅导），曾被济群法师和明海法师称之为“慈悲疗法”。慈悲，也蕴含涅槃妙心；心理分析，也正是此心的弘扬，实践正念的力量。

济群法师和明海，也都是我们心灵花园公益项目的支持者

听-听，其小篆字形：

其基本字素构成：左边的“耳”、“𡈼”，与右边的“十目”、“一心”（直、心）。

许慎《说文解字》：（听）“聆也。从耳悳，𡈼声。他定切。”

段玉裁注：（听）“聆也。凡目所及者云视。如视朝，视事是也。凡目不能徧而耳所及者云听。如听天下，听事是也。从耳悳。会意。耳悳者，耳有所得也。𡈼声。他定切。十一部。”

以核心心理学为基础，结合荣格分析心理学的原型理论，我们来解读其中心理分析之“听”的意象，其内涵与意义。

首先，“听”中之“耳”，其甲骨文字形为：金文为：小篆为：；象形而会意。《说文》释为“耳主听”。当然，这是一般意义上的听，而一旦“耳”与“𡈼”、与“十目”和“一心”组成了“听”，则已是一种深刻的哲学与心性之听。

汉字之“聪”和“圣”（圣），都有“耳”之构成。如《管子》所言：“耳司听，听必顺闻，闻审谓之聪。”《史记》中有“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之说，如观世音之“返闻闻自性”，我也将“返/反听”与“内视/内观”，纳入核心心理学体系，付诸心理分析之意象体现与沙盘游戏的专业实践。听德惟聪，此之谓也。正所谓：“耳之所闻，旣顺且审，故谓之聪。”（管子所言）

“圣”之甲骨字形：；小篆：；由“耳”、“𡈼”、“口”组成。

《说文》曰：（圣）“通也。从耳呈声。”古语有“睿作圣”之说。段玉裁注“圣”从耳：“圣从耳者，谓其耳顺。”并引《风俗通》作进一步注解：“圣者，声也。言闻声知情。”俨然注解观世音之耳根圆通的寓意，已是呈现其“圣”中的心理分析内涵。

很多年前，在国外讲学时（Psychology of theHeart and the Heart ofPsychology，核心心理学），我既用观世音之耳根圆通法门，也曾用孔子和老子，来表达我们“中国之听”的哲学内涵与心灵寓意。如孔子所描述的“六十而耳顺” ，其中也便是这“耳”中所包含的圣者境界。老子名李耳，已不仅是巧合，其字曰“聃”，便是耳顺的圣意；聃为大耳，正所谓大而化之之谓圣。

观人耳之形，犹婴儿意象，或“如婴儿之未孩”，在此意象中，也包含了老子“圣人皆孩之”的意义。

中医有“耳为肾候”之说，认为肾主智藏精，与心主神明相辅相成。《易·说卦传》称“坎爲耳”，也将坎比喻为肾，坎离（以离喻心）之用，也如心肾之交；心肾交而水火既济，心肾开而水火未济；其中已是涵盖《易经》之心理分析的要义。

“听”中之“耳”与“𡈼”相辅相成。“𡈼”是听之声符，寓象声之意，兼具表意的功能。“𡈼”本身为会意字。《说文》解“𡈼”为善，述其“象物出地挺生”。徐铉注曰:“人在土上𡉂然而立也。”由此便是“𡈼”之生动意象。“听”中之“𡈼”，也正是“廷”、“挺”之“𡈼”，以及“望”、“圣”之“𡈼”。

我所提倡的听之以心与“主动倾听”，本为观世音之耳根圆通法门的心理分析运用；既包含“𡈼”之善长，也包含“壬”之阴极阳生，亥壬孕育[10]，以及“王”之天下所归往，天地人贯通之意象[11]。在实际的心理分析实践中，主动倾听，便包含了亥壬孕育、天人相感、出地挺生的唤醒与激活过程。

“听”之“从耳悳（𡈼声）”，那幺，这看似十目一心之“悳”，同样彰显观世音之耳根圆通法门的教义，同样具有对心理分析的启示。

“十”，根据《说文》的解释，涵盖东西南北，四方中央，本具贯通之意[12]。“目”为心之符，犹如眼睛为心灵之窗。《易经·说卦》中称“离为目”。如坎之喻耳与肾，离卦之意象寓心与目。

“悳”中“十目”也为“直”，其金文字形尤其生动：

《说文》称其为“正见”，寓十目所见之“直”。《易经·坤卦》之“直其正也”，《尚书·洪范》中之“王道正直”，皆彰显其本义。

如《楞严经》世尊对阿难的教诲：你要求证得正知正觉的无上菩提，大门只有一个直径，这个直径，就是直心。“直心”喻“悳”（德），此之谓也。

屈原之《楚辞·九章》也有“听直”之说，甚是美妙：“令五帝以折中兮，戒六神与嚮服。俾山川以备御兮，命咎繇使听直。”

“一心”之“一”，看似简单，寓意非凡。《广韵》称一为“数之始也，物之极也。”《说文》曰：“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易经·系词》中有“天下之动贞夫一”。我也特意将老子对“一”的阐释，作为我们心理分析与沙盘游戏治疗的原理与方法：“天得一以淸，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爲天下正。”[13]

于是，听中有慈悲，听中有正念。

听从耳悳为象形、象声、会意，如段玉裁所云，耳悳者，耳有所得也。

悳，实为德之本字，其小篆体为：

《说文》解为（悳）“外得于人，内得于己也。从直从心。”段玉裁注为：“内得于己，谓身心所自得也。外得于人，谓惠泽使人得之也。”犹如完美的心理分析阐释。《正韵》有言：“凡言德者，善美，正大，光明，纯懿之称也。”（懿，专久而美；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凡《尚书》之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周礼》之六德（知、仁、圣、义、中、和），皆为核心心理学之心理分析的方法与基本原则。

于是，听中之“悳”（德）是一种德性，缘心自在，身心自得，由此形成“主动倾听”的品质与态度，如庄子之《德充符》，德充于内而符应于外，凡心理分析之积极想象，沙盘游戏之共鸣，意象体现之体悟，以及核心心理学之“感应心法”。皆惟有德/悳者能之。

听中有道，圣聪如闻，如听𡈼之善行。庄子有“心斋”之说，也是“听之以心”的启示，“主动倾听”的内涵与原则，其中包含听之以气的方法与智慧，虚而待物，惟道集虚，妙在一心；耳根圆通，闻所尽闻，尽闻不住；觉所觉空，空觉极圆；由此形成核心心理学之听息法门。

于是，听，是一种境界，一种心灵所能达到的境界。由此，可以反听内视，闻声知情，得悉天籁之音。诚如庄子所言：“夫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如观世音之耳根圆通法，返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忽然超越，世出世间，十方圆明……

于此，这是我们心理分析实践的“听之以心”的主动倾听。在建构核心心理学的初期，我便将“心”作为三种水平又浑然一体的理解：首先，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其次，心者灵之舍耶，总包万虑谓之心；再者，心乃天地之心，道之本源，涅槃妙心。[14]

但用此心，耳根圆通，方能听天下，观世音。

这便是今者“吾丧我”之妙解，无我而自性的启迪，核心心理学之心理分析的关键；这便是“观自在”，自性的涌现，心灵之感应；这便是我称之为“听之以心”（Listening with theHeart）的“主动倾听”（the ActiveListening）。受惠于观世音之耳根圆通法门，慈悲与正念的教诲。

谢谢大家，诸位吉祥!

申荷永

心理学教授（SCNU/CUM）、心理分析师（IAAP/ISST）

广东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 www.psyheart.org）

新浪“洗心岛博客”/荷永微博
shenheyong@gmail.com

核心心理学（Psychology of theHeart），由1991年的“‘心’与‘心理学’”（《社会科学动态》，1991年第10期）开始，经由1996年的富布莱特学者（Fulbright）系列演讲，1997年的“爱诺思（Eranos）东西方文化圆桌会议”主题报告而形成，旨在中国文化的基础上，来发展一种整合性的心理分析体系。“听之以心”（Listening with the Heart）的“主动倾听”（the Active Listening）便是其中的组成。

见《管子•宙合篇》，其《注》曰：“耳之所闻，旣顺且审，故谓之聪。”

见《史记•商君传》

见《尚书·洪范》，其《传》曰：于事无不通之谓圣。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篇二》）

“聃”为大耳，老聃即老子。如苏轼诗中所赞：“聃耳属肩，绮眉覆颧。”（《补禅月罗汉赞》）

见《老子》二十章。这也正是荣格在其传记《回忆·梦·思考》的最后所感悟到的，冥冥之中已处圣者境界。

见《老子》四十九章。

耳之甲骨文字形，既象耳，也如肾之象形。

[10]《说文解字》：（壬）位北方也。阴极阳生，故《易》曰：“龙战于野。”战者，接也。象人褢妊之形。承亥壬以子，生之叙也。与巫同意。壬承辛，象人胫。胫，任体也。凡壬之属皆从壬。如林切文一。《释名》曰：壬，妊也。阴阳交。物怀妊。至子而萌也。段玉裁注：壬与巫同义。巫像人两袖舞。壬像人腹大也。

[11]《说文解字》：（王）天下所归往也。董仲舒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孔子曰：“一贯三爲王。”凡王之属皆从王。《正韵》：（王）主也，天下归往谓之王。

[12]《说文解字》：（十）数之具也。一爲东西，丨爲南北，则四方中央备矣。

[13]《老子》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候王得一以为天一正。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候王无以正，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候王自称⑿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至誉无誉。是故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14]申荷永：“‘心’与‘心理学’”，《社会科学动态》，199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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