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写在第十本小说《我们》之前
我是一个随性的人，记性也不大好，对于数字尤其不敏感，这导致我有时候显得糊里糊涂的。比如与人寒暄时，对方若问起我或者我家人的年龄，我会沉默一会。这并非对问题产生了抗拒心理，而是我正在心里进行紧张的换算——必须用今年的年份与出生年份相减，才能给出对方正确的答案，而且每次都是如此，永远记不住当下几岁。比较尴尬的要数近些年参与各种形式的访谈活动，每当主持人或媒体记者问：“《xxx》小说是你的第几部作品”时，我难免要在心里掰手指，若台下坐着读者，多半见识过我当时发愣的窘态。
这样的笑话最近又闹了一出。我这几天刚开始写新书，逢人便说这是我写作十年的第十部作品，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家黄先生忍无可忍地提醒我：“你确定你写了十年？”我为了求证，特意去查看了第一本小说《原来你还在这里》的写作时间，才发现它最早动笔于2006年，到现在至多算得上九年……好在新书是我第十本小说是没有争议的——没错，我一个小时前才特意在纸上按顺序列了一个自己的作品清单，再次确定了这一点才开始写这篇东西。
那幺问题来了，我为什幺写这篇啰里啰嗦的文章。即使新书是第十部作品，也不值得什幺大书特书，特意拿出来作一番总结未免有些矫情。大概是因为，写完这本新书后，我将会暂停我从第一部小说延续至今的现言题材写作。就允许我矫情地盘点一下吧。
《原来你还在这里》是我第一部小说，当初仅凭一股讲故事的冲动，一鼓作气地写完。现在回头看，它显得很稚嫩，也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就如同人生中许多的“第一次”一样，最初的，往往最不可取代。以至于我后来又念念不忘地将这个故事重写了一遍，更名为《原来》。重写的版本到底好不好，读者中各有评说，但对我而言，到底是有一种重温旧梦的美好。可以说，《原来你还在这里》有着我所有小说中最干净最纯粹的感情，也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创作所带来的愉悦感。
无论何时何地谈及旧作，《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都是绕不过去的一环。平心而论，它不是我最喜欢的作品，也不是我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但确实对我影响最深刻。他人若提起“辛夷坞”，首先想到的是《致青春》，这倒是事实。我有一个很熟的旧友问过一个问题：“你不那幺偏爱《致青春》，会不会是因为里面有你自己太多的影子，人习惯于回避自己。”我当时就想反驳她，竟一时无话。
《晨昏》是我最遗憾的一本小说，遗憾到不知道从哪里弥补。
写《山月不知心底事》让我抑郁了一小段时间。不过叶昀我挺喜欢的，男主角从来就是他，怎幺会是叶骞泽呢。
要说到最偏爱，还是《许我向你看》。至于它好在哪里，我也说不出来。很有可能因为它的写作时间耗费极长，硬生生拖成了上下两部，也拖出了一些迂回婉转的感情出来。抛开黑历史不谈，韩述和谢桔年是我感兴趣的男女搭配类型。
《我在回忆里等你》可以说是我唯一算得上悲剧结局的小说（其他作品都不算彻头彻尾的悲剧，包括《山月》和《蚀心者》，不服来辩）。在初稿完成的时候，结局是明确写了姚起云死去的，无奈当时的小编同学一再游说我，摆事实，讲道理，让我不要把男主角写死了，好歹留个念想。我答应了，于是姚起云成了“昏迷未醒”。直到后来写到《蚀心者》，我才又拐弯抹角地道出了他的死讯。倒也不是我恨透了姚起云，只是这个故事最初在我的构思里就是这样的结局，我有时会有点冥顽不灵的固执。我很少会梦到自己小说里的情节，《我在回忆里等你》和《山月不知心底事》是例外。尤其是《回忆》，常常枯坐发呆的时候会想起它来，心情有些低落，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从《再青春》（原名《浮世浮城》）开始，我无意识地转变了一些写作风格，从原本偏重的青春题材，转向了现代都市爱情。这本书在读者的评价中两极分化严重，导致了有一段时间我开始反省，是不是我写得确实糟糕。然而出版两年后我重读了一遍这本书，发现我自己还是挺喜欢这个故事的。不和别人比较，只拿自己的作品来比，在迄今我写的所有小说中，它算得上我最喜欢的前三甲之一。
《蚀心者》是我怀孕的时候写的，宝宝出生前一个月完稿。这个构思曾在我脑子里盘亘五年，偏偏在特殊时期动笔，剧情黑暗且惨烈。它最初的灵感确实来自于我多年前在厦门鼓浪屿居住的经历。那时晚上我穿过岛上蜿蜒的小道，总错觉傅七隐身于某扇雕花的旧窗棱后，半挑起厚重的绒布窗帘看我。我公开说过这是我写得最好的作品，没有之一。现在也不打算收回这句话。所谓“最好”是我自己的判定，别人可以有不同的意见，彼此不强求一致。唯一遗憾的是由于身体原因收尾仓促，这个日后我一定要弥补。
经历了《蚀心者》的浓墨重彩，紧跟其后的《应许之日》就清淡了许多。有读者总结我的小说有个规律，大虐之后跟着的往往是小清新，以此循环。好像有点道理。《致青春》里的郑微要是没有重遇并嫁给林静，一个人漂着到了三十岁，那她或许就是《应许之日》里的封澜，她们本质上是一种人。《应许之日》的电影已经有了眉目，我最喜欢的男女演员很有可能就是封澜和丁小野的扮演者。我刚跟我的经纪人开玩笑说，这本书的影视版权卖的是友情价，若真是制作方承诺的那两人，价格上我是可以再打个折的。千金难买心头好。
公司的小伙伴曾对我说：“你有空写个500字的新书构思感悟吧。”我说：“500字太多！”结果我现在写了两千字，还没提到新书的书名。别人说我行文废话太多，果然和怪我狗血的读者一样，并不是在冤枉我。我在国企里做了五年的文字秘书，以写总结、报告和发言稿为生，落下了毛病，写东西没有废话是不大可能的。
对了，我的新书叫《我们》，书名简单，故事也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和生离死别，只是两个人分分合合一路走来内心的小较量。然而爱情里最美好的事情，不就是“你”和“我”，最终变成了“我们”。第十本小说，不经意绕了一圈，发现我又写回了最简单、纯粹的爱情故事，就像第一本，果然是“原来你还在这里”。黑格尔说过，圆的哲学定义就是开端即末尾，无论从何处开始一定要走过一周后回到自身。
这样的结尾好像挺深刻的。虽然黑格尔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我也不太确定。
再多说一句。《我们》也许是我最后一部现言小说了。以前有人问我怕不怕灵感枯竭，我说“不怕”，因为到那一天就不写了。我想讲的现代爱情故事暂时就到《我们》为止。以后会不会又写回这个题材，也说不准，有好的故事再说。随性是个非常无赖，又好到不行的借口。
以上好像也不止多说了“一句”。管它呢，随性吧。
——辛夷坞
2015-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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