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玉机传-294
2015-10-05 20:30:52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秋秋和丫丫的小五 | 编辑:小柯

原标题:女帝师玉机传-294

县令申景冰生就一张扁长脸,脸色黑紫,像浸染了半辈子的烟火气,又像一只熟烂的茄子,一捏就成一团烂泥。听说我来了,赶忙携夫人迎了出来。他夫人倒是美貌,吊梢眉,杏仁眼,唇红齿白,像个新鲜出关的女鬼。两人极热情的请我去后堂饮茶。

我向申景冰行了一礼,道:“大人与夫人不必客气,民女是为朱混之事而来。”

申景冰与夫人相视一眼,申景冰正要答话,夫人抢着道:“朱老爷子藏了禁书,犯了国法,被我们老爷下在狱中。不过我们老爷体恤他年事已高,又曾造福百姓,一百杖是挨不得的,已判做十杖了。明日行了刑便放回去。姑娘只管放心。”说罢亲热的笑着,要来挽我的臂。我看了看她鲜红的十指尖,又抬眼看了看她苍白得像新刷粉壁的脸。夫人缩了手。

我问申景冰:“敢问大人,朱混藏了什么禁书?”

夫人答道:“是一本《十代兴亡论》。”

我转向夫人,微微笑道:“夫人对县中事务很熟悉。这十杖究竟是夫人判的,还是大人判的?”

夫人低了头:“自然是我们老爷。”

我不理她,又向申景冰道:“若朱混无罪,便当释放,若有罪,就要打足一百杖。”

申景冰一时摸不着头脑,“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笑道:“一杖也不能打。”

申景冰一怔,夫人先冷笑起来。申景冰看了看她的脸色,忙道:“这恐怕不妥,毕竟藏了禁书,本官开恩只打十杖已算十分仁慈了。”

我命人开了书箱,不慌不忙道:“民女向日在文澜阁与书廒校书,见过书目中有朱敬的《十代兴亡论》,不过写了些魏晋以来君臣成败之事,并无特异。既是朝廷收藏,必定不是禁书。再说,若这也算禁书,那民女所收藏的史书,也请一并焚毁。不但天文五行志中写满了天文著象,连帝王纪、列传、艺文志都不可避免的写到这些。也免得旁人说大人厚此薄彼,于大人名声不好。来日若被人参一本,谄贵凌弱,惧内残外,恐于仕途不利。大人说,是不是?”

箱子里是我收藏的几套史书和数本周易卦书。申景冰看了一眼,脸色刷的白了,直拿眼睛瞟夫人。夫人轻轻咳了一声,不耐烦的抖了抖帕子。申景冰讪讪道:“原来那不是禁书,却是本官孤陋寡闻了。本官立刻便命人将朱混放出来。”

我屈膝行一礼,赞许道:“多谢大人。”

回家的路上,绿萼笑道:“姑娘真厉害,才几句话就逼得他放了叔祖。”

我笑道:“这等色厉内荏的庸官,谅他不敢烧我的书。若有胆子,前两天在村里就该烧了。”

这件事传开后,朱口子村凡有民讼不能在县衙了断,便都到我家来,都是些鼠窃狗偷、鸡虫之争。有时我能查清,有时我不能查清。遇见实在纠缠不过的,宁可花钱补足他们损失的钱财,快些打发他们回去。这样到了新年,母亲还没有说什么,银杏先向我抱怨家中的亏空了。

母亲向众人道:“都是族人,理当赈赡。天子秩俸,‘当须散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利,以为富贵哉!’(注1),只当给咱们家娘娘积德了。”

我在屋里听了,不觉向银杏和绿萼叹道:“你们瞧瞧,母亲就是偏心,花着我的钱,积的德却都是姐姐的。好不伤心呢。”

邻村的听说了,也有好些来我这里请求剖判。这样到了开春,我又赔了好些。人越来越多,我也越赔越多。小书房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一推千里的烦恼,霎时间都涌到了眼前。初时有些不耐烦,时日长了竟也感到一种平实琐碎的快乐。

新年刚过,就收到玉枢的信,她生了皇八女寿阳公主。朱云年将十八,也该给他说一门亲事了。因着这两件事,母亲带着几个家人匆匆回京了。咸平十九年的正月,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度过了。

二月二这一日,绿萼与银杏整制了一桌好菜。恰好一位乡亲送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我们三人坐在梨树下吃饱喝足,各自回房歇息,直到落日时分才起身。我自到水缸里舀水净面,忽然一怔,水中慵懒憨直的笑意,长长久久的挂在唇角,擦也擦不去一般。弥河水冰凉,京中时日,恍若残梦。

忽听身后有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唤道:“玉机姐姐在么?”

夕阳如血,日光斜斜的照过来,他半边脸通红,漆黑眸子奕奕有神。一身缠枝暗花纹灰袍泛着银光,襟上镶着漆黑油亮的风毛,浸过红油似的闪闪发光,丝丝舒展而分明。自高曜出宫开府,我们便再没见过面,至今已近一年。他长高了许多,十分瘦削。因着瘦,就更显得颀长,我险些没认出来。

我连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如何来青州了?”

高曜笑道:“姐姐家里好生难寻,我问了好几家才寻到这里。”

我引他在屋里坐着,一面道:“玉机喜爱这里的梨树林,便买了这所宅子。这里虽然离村中远一些,可胜在安静。”

正说着,只听绿萼在门外抱怨道:“是谁在说话,过个节也不让人安生。”说着披散着头发跨进堂屋,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下颌都快垂到胸口了。她哎呀一声,“殿下!奴婢……奴婢这便去沏茶。”说着抱头而去。

高曜怔怔的看着绿萼的背影,叹道:“我最后一次见姐姐的时候,大约是一年前了。这一年来,不但姐姐变了许多,连绿萼也与往年大不相同了。”

我不觉鼻中一酸,微笑道:“山野风光,太平岁月,能容下所有人的任性妄为。绿萼失礼,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高曜笑道:“若她的茶好,我自然不放在心上。”

我问道:“天就要黑了,殿下这么晚进村来,一会儿在哪里歇息呢?殿下也不带几个随从在身边。”

高曜道:“我从寿光来,要去广陵盐场,乘船路过这里,顺道看望姐姐。一会儿仍旧坐船去广陵。姐姐也不用备晚膳,我在寿光早早用过了。至于随从,都留在船上了,省得惊动人。”

正说着,银杏上了茶来。我正要问他去广陵做什么,却见茶雾中他的双眼一红,垂下头去。他咬一咬牙,微微颤声道:“我对不住玉机姐姐,若不是我鲁莽……我不该写那封信——”

我一怔,柔声道:“殿下不必致歉。玉机辞官也并非全因此事。”说着起身接过银杏送进来的青瓷莲花灯盏,亲自放在他身旁的小几上,取火折点着了。荧荧一点灯光在茫茫暮色之中,像一滴最明亮的泪,凝聚了未见的岁月中,所有的牵挂与愧悔。

高曜道:“姐姐不怪我?”

我摇头道:“玉机从未责怪过殿下。不过玉机想请教殿下,殿下在西北究竟出了何事?”

高曜凝神道:“嗯……我一到西北,裘家的表兄便对我说起王气之事,让我有个防备。可是我在西北无人可信,又不敢向军中和太史局不熟识的官员求证。想姐姐在小书房便览全国民情,说不定会有所听闻。即便姐姐没有听说过此事,有此密信,应也不难查出原委。这才写了那封秘信,想不到会被父皇截获。”

我颔首道:“殿下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高曜道:“姐姐如何知道?”

我微笑道:“如殿下所言,玉机在小书房中,不出门知天下事。我还知道,殿下才去了西北几日,便拟奏疏弹劾昌平郡王,告发他走私羌盐之事。这是裘大人催促的呢?还是殿下……”

高曜愧疚不已,垂头叹道:“当时裘表哥和文校尉都上了奏疏弹劾昌平皇叔,表哥不停催促我快些了结盐案,快些上书。我……我自己也有私心,想着皇叔已犯通敌之罪,若父皇因天子气之事疑心他要谋反,我反倒能撇清……”在乡野隐居,并没有宫里那么好的蜡烛用,想是油灯熏得他难受,他几乎要流下眼泪。他侧过头去揉一揉眼睛,嗤的吸了一口气,“玉机姐姐,我觉得自己太阴狠。我对不住昌平皇叔。”

天黑得真快,院中的梨树隐隐绰绰,渐行渐远般消失在夜幕之中。一到晚上,村落里静得连弥河里翻起浪花的声音都听得见。我示意银杏取一只羊角灯罩来,澹然道:“慎子曾云,‘家富则疏族聚,家贫则兄弟离,非不相爱,利不容也’(注2)小利尚且如此,何况性命?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说着掩上灯罩,高曜的泪光便不甚分明。我见他定定的望着我,又道:“若殿下实在介怀,只要昌平郡王还没有丢掉性命,殿下就总还有补偿他的一日。”

高曜这才低了头,叹息道:“多谢姐姐。父皇一向不喜昌平皇叔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父皇一向喜欢姐姐,竟对姐姐也这样狠心。”

我笑道:“秉公处置,谈不上狠不狠心。玉机从未怨恨过圣上。”

高曜一怔,笑意恍惚:“不错,姐姐自小就教导我,要相信父皇,不要怨恨父皇,我都记得。”

我欣慰的一笑:“不知殿下现居何官?”

高曜道:“我回京后,仍在盐铁副使上任职,只是不必出京巡查盐政。新年后,父皇授了吏部左选侍郎一职。”

吏部尚书之下便是吏部左选侍郎与右选侍郎,主管官员拣选黜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高官。我又惊又喜:“恭喜殿下。殿下年少有为,足见皇上看重。”

高曜却并未见如何欣喜,只微微苦笑:“因嬷嬷死了,芸儿重伤,父皇也有些不忍。这个官位,分明有补偿之意。且父皇越看重,我越惶恐。”

我澹然一笑道:“正所谓‘外物不可必’,‘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注3)。自古帝王,莫不如此。殿下问心无愧就好。殿下既已在吏部为官,如何还要来广陵盐场?”

高曜道:“我和一位御史来查广陵盐务的亏空案。”

我笑道:“这样的小事也要惊动吏部侍郎?”

高曜道:“实不相瞒,是我特意求了父皇让我来的。为的是能来看看姐姐。”

我叹道:“皇上本来就不满殿下与玉机交往甚密,殿下还特意来青州。不怕皇上怪罪么?”

高曜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姐姐是我自幼的侍读,早年的情分一直都在。如今父皇也知道我信任姐姐胜于府中所有人,姐姐既然已经不做官了,我光明正大的来看望姐姐,有何不可?”说着笑意悲凉,“多年隐忍,活得那么拘束,照旧害了嬷嬷和芸儿,倒不如自在些,图个自己高兴。况且,我除了这一己之身,也没什么可失去的。父皇给我的,还给他也无妨。”

这话怨气甚重。然而在这乡野斗室之中,亦不过是任性的儿子对严厉的父亲最平常不过的怨言。我叹道:“芸儿如何了?”

高曜道:“她的身子没有一年半载恐怕调养不好。我听丫头们说,她晚上常做噩梦,惊醒时还会大叫,请了许多大夫来看,整天药罐子不离身,也还是不见好。芸儿对自己的模样深为介怀,总也不肯见我。加之嬷嬷死状可怖……”说着恨恨不已,“原来御史台一直是这样审案子的么?遇到年轻貌美的女犯就要糟蹋她们么?”

我微笑道:“所以施大人这样宽厚明察的官,才特别可贵。”

高曜没有听见一般,攥紧了拳头,眉头深锁,愈加愤恨,“姐姐,我只是想不到,一道虚无缥缈的云气,父皇竟连我也要防着。他不停向嬷嬷和芸儿逼问我做的坏事,他竟痛恨我到如此地步?要有意求证我的罪过,好将我处死么?”

高曜步入官场近一年,早已长大,我不当再隐瞒他。“玉机猜测,皇上是疑心殿下弑兄。”

高曜倒不特别震惊,只是异常愤怒,他把桌子敲得笃笃响,连烛光都颤抖起来,映在他的瞳仁里像是燃起了两团熊熊烈火,“皇太子哥哥薨逝的时候,我只有八岁,上哪里寻那样一个天衣无缝的杀手来弑兄?!”他切齿不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忽然身子一耸,转头道:“那么姐姐的芳馨姑姑……”

我叹道:“也是一样的。”

高曜又道:“那当年姐姐的父亲……”

我不答,只淡淡道:“如果皇上真的只是恼怒殿下写信给玉机,那一直跟随在殿下身边的杜主簿为何只是免官,而不是也进了御史台南狱?分明拷打嬷嬷和芸儿是为了过去的某件事,而不是西北之事。”

高曜道:“刺杀皇太子哥哥的主谋不是舞阳君么?原来这么多年,在父皇心中,这件事还从没有过去。我本来只是疑心罢了,想不到是真的。”

我微微一笑道:“无论皇上怎么想,在这件事上,殿下都是清白的。殿下万万不能灰心,如此才不负嬷嬷和芸儿的一片忠心。”

高曜认真道:“还有芳馨姑姑。”

我欣慰道:“不错,还有芳馨姑姑。”

注:

1,《隋书·列女传》:母恒自纺绩,夜分而寐。善果曰:“儿封侯开国,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自勤如是邪?”答曰:“呜呼!汝年已长,吾谓汝知天下之理,今闻此言,故犹未也。至于公事,何由济乎?今此秩俸,乃是天子报尔先人之徇命也。当须散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利,以为富贵哉!又丝枲纺织,妇人之务,上自王后,下至大夫士妻,各有所制。若堕业者,是为骄逸。吾虽不知礼,其可自败名乎?”

2,《慎子·逸文》:家富则疏族聚。家贫则兄弟离。非不相爱。利不足相容也。

3,《庄子·外物》:外物不可必,故龙逄诛,比干戮,箕子狂,恶來死,桀纣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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