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
2015-10-05 14:35:27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koogio | 编辑:小柯

原标题:动物园

前几天还穿着一条短裤出门,上身穿着外套,不觉得冷。连下了两天雨之后,天就开始真的凉了起来,沏好的滚茶,在桌子上一放,过不了一会,就变凉茶了。只穿一条短裤光着膀子在家晃荡的日子也结束了,赶紧把睡裤找了出来穿上,把柜子里的秋裤也找出来,随时standby冬天的到来。

在成都呆了十多天,乱吃乱喝,一次肚子都没有闹过。回到北方,就开始闹肚子,吃了几次药,都不见好,吃完东西就要上厕所,而且肚子一直肠鸣,吃完东西咕咕叫,有时候一宿一宿的叫,关键是也没有乱吃过一口东西,弄得我挺紧张的,以为我的糖尿病已经开始有了并发症,比方脏器衰竭什么的。

有一天早上醒来,万念俱灰,简直想死,坐在沙发上,百度了一下才发现可能是在换季的当口,着了凉,胃肠出现了紊乱,要热水热汤多吃蔬菜多运动。想起从四川回到家的第一宿,睡的凉席,半夜被冻醒,一只腿的腿肚子上的肌肉跟打结了一样,疼了好几天,可能确实被凉到了。

因为身体有各种毛病,吃东西已经很当心,只是缺少运动。这几天没事就出去逛,逛商场,逛公园,还去了一趟动物园,这样肠胃紊乱的问题才开始渐渐好转。好多年没去过城南的动物园了,从家门口坐了一趟车过去,到门口一问,一张门票十五也是吓一跳。上次来,大概是二十几年前,隐约记得门票是两块,学生证还半价。

那次跟几个同学带了好多吃的来动物园,看完各种动物,找了一片空地坐着吃东西,记得也是秋天,咋咋哄哄地玩了一个下午,直到天黑才从动物园里出来,在动物园门口大家就散了,我沿着动物园外那段老城墙走了很久去附近坐公交车回家,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遇到了小偷,他用手指轻轻弹我牛仔裤上的后兜儿,我兜儿里没放着钱,只塞着点手纸,他一定发现了,所以没有下手。

在车站左等右等,公交车一直不来,车站只有我跟小偷俩人。我一直避免跟他有眼神接触,但是我觉得他一直在拿眼打量我。那附近只有那趟车可以到我家,没有办法,就一直熬着等公交车来。后来,一个老太太挎着一个菜篮子也过来等车,我一下子觉得心里没那么忐忑了。上了公交车,看到满车厢的人,一下觉得像回到了人间。

但我突然发现那个小偷也跟着我一起上了那趟车,他一直在车厢挤来挤去,我无意间看到他伸到一个中年妇女的挎包里,偷走了一个钱包,小偷拿完钱包,跟我对了一下眼神,冲着我狠狠看了一眼。我当然没有声张。但是小偷那张脸,我一直记得,黑瘦,左眉间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小偷得手后,公交车到站,他就下车了。直到我下车,那个被偷的中年妇女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

二十年后的动物园,还是多年前的老样子,还是那几样动物,老虎,豹子,小猴子,斑马,鸵鸟,梅花鹿,没什么珍贵的动物,几个标着非洲象,河马,长颈鹿的场馆空空如也,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工作日的下午,动物园没什么人,里头的动物馆还是多年前的老样子,破败又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把半死不活的动物围着,一股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跟生活在粪坑里一样,斑马沿着墙壁不知疲倦地来来回回的走,不知道在进行着什么样的内心仪式,狮子趴在烂草里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鸵鸟一直乱啄地上的垃圾,猴子在水泥的大坑里互相捉虱子跳蚤,几只小猴子在猴爸猴妈身上跳来跳去,偶尔捡起地上的胡萝卜,咬一口,闻一下,又嫌弃的扔很远,只有豹子和老虎的场馆比较清洁,可能它们排泄粪便没那么频繁。

动物园里的动物大概是世界上最难看的一种存在了,终日生活在逼仄的空间里,忍受着人类的观赏,也没有宽阔的场地跑动,不知道老虎的牙齿还能不能咬动生肉,是否已经改喝了稀饭,不知道从哪找了几只土驴土马来充数,它们跟乡下的牲畜一样生活在敞开的棚子里,只是看起来更糟,蔫头耷拉脑的一动不动。

这座位于南城的动物园,北面的围墙是这个城市的一段著名的古城墙,不像是曾经被翻新过的样子,我想这个三线城市的市政不会有什么闲钱拿出来修这段城墙,所以这大概也成了这座北方小城里最有历史感的存在了。有一刹那,让我想起了《小城之春》里那段老城墙,在初暖的早春,风呼呼地吹着,有一些感情故事在城墙上上演。但我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上演过任何感情故事,我一直背负这一种莫名的罪恶感,逃避与这个城市及这个省份产生过于亲密的关联,我没有跟这里的男人有过任何的暧昧。

上中学那会,城墙上有一些野枣树,秋天的时候还跟同学来动物园爬上城墙去摘枣子,总有一些又大又红的枣子长在你怎么伸展身体也无法到达的枝上,最后费尽了力气,手臂腿上被枣枝上的刺划出好多血口子,还是无法摘到它们。那些没有满足了人类口腹之欲的枣子,最后的命运大概也只能随着深秋的一次风,被吹落,掉到某个角落里,慢慢的腐烂掉,结束了它在这一世的存在,最后连枣核也融到了土里,化成灰尘。

人也是这样一个归宿,只是多了一些仪式,当一切灰飞烟灭,还总想以某种形式让自己的存在绵延着。那些荒草里的坟冢,那些矗立着的墓碑,那些镌刻在墓碑上的名字与诗句,对于逝者本身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只是满足了那些还活着的人的某些私欲。很多研究张爱玲的人,都在遗憾与抱怨为什么把她的骨灰撒到了大海里,如果埋在某一个地方就好了,这样人们就可以有地方释放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用来让自己感动的祭奠。

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注意到老城墙曾经开过一个门,上头写着“人民公园”,大概是后来才变成了动物园,但是这个动物园也确实有很多年了。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就来过一次这个动物园,那会我们还没有搬进城。一次,我父亲带着我去各地演出,才跟着跑了几个城镇,我就开始想家,天天哭着要回家,他一直在跟我说要回去了要回去了,但我还是一直哭。

一天下午,一辆一辆载着他们剧团演出服道具的大箱子和演员的大卡车驶进了这个城市,低矮的房子,密密麻麻,一点也不像我老家的镇子,我从大卡车上被抱下来,又开始嚎啕大哭。第二天演出完,我父亲领着我第一次来这个动物园,第一次见到那些只在图片上见过的动物,看到了世界上除了要下地干活的马,还有身上一条条黑白道道相间的斑马,这些还是无法赶走我想回老家的念头,一直哭哭啼啼。那次以后,我父亲再也没有带着我跟随他们剧团的大卡车出去演出过。

从上大学离开这座城市后,过去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我回来的很少,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逃避什么,我几乎都不想提及它的名字。这是二十年后,我第一次常驻这个城市,即使我已经回来住了将近一年,我也不曾试图跟这个城市建立起什么关系,闷得不能再闷的时候,下楼随便坐上一趟公交车出去闲逛一下,就像观光一样。我一直觉得我不属于这里,觉得自己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似乎只有怀抱着这样的一些想法,才能勉强活下去。远方可能也没有诗意,至少可能还有一些未知的不一样。活着,我们终究要心存一些幻想。我还是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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