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湾口述史】李河

2015-10-04 19:40:45 | 来源：新浪微博 | 投稿：侬仔爱大海 | 编辑：小柯

原标题：【广州湾口述史】李河

李河

访问时间:2014年8月3日

访问地点:霞山维多尔天主教堂

访问体会：

还没接触到李河叔,已经有很多教友提起了他,都说李河叔最清楚我们要知道的那些历史了。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维多尔教堂里挤满了做礼拜的教友们,早早准备要采访李河叔的我们不想失之交臂,于是就通过门卫找到了正在做弥撒的他。可是那天的采访并不顺利,天公不作美，李河叔家人又担心他大病初愈，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中断采访。

为了第二次采访，我们在又一个周日上午“埋伏”在教堂外。待弥撒结束后见到李河叔，我们有点兴奋地立即开始了采访，采访过程中，我对自己初次担任主问不自信，李河叔家人又三番四次地介入想把李河叔接走，这都让我倍感压力。第二次采访记录了李河叔一生经历的大致结构，还未来得及展开细节，李河叔就再一次被家人接走了。

天无绝人之路，李河叔落下了他的袋子，凭着李河叔留下的电话号码联系上他，并说把袋子送回去。因此我们再一次有机会继续采访，他家人也终于让我们完整听完李河叔的讲述。

一个多月后，在中秋节前夕，我带着书吧的祝福和礼品去探望我们的口述史主人公。第三次见到李河叔，身体依旧硬朗，精神状态极佳地向我们问好，也认真地批阅了我们写的口述史文稿。这次，来接他的儿子静候在远处，也默许了我们的行动。李河叔一生经历了很多,他对所有事情淡然的态度令我印象深刻,对我们这些晚辈做这些工作的支持和认可让我受到了鼓舞,也激发了我的动力。可以说，交谈中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也在默默影响着我。

邓珊珊/文

1929年，我出生在坡头兰妙村，我的父亲经亲戚介绍来安碧沙罗当校工，打钟（催）上课，搞搞卫生。那个亲戚是帮法国人打工，在公使堂。当时村里出来打工的人少，没关系是来不了的，基本上都是熟人介绍。我父亲原先耕田，“搵食靠天公”（意即看天吃饭，笔者注），所以就出来了。

【安碧沙罗】法国官办学校，初设于麻斜，后在西营办学，原址位于今湛江市第二中学旧校区。

【公使堂】即法国公使署，为租借地最高统治机关，主要政府机构驻地，旧址位于霞山区海滨一路。

“安碧沙罗”是越南总督的名字，学校有法、越、中三个语种，在我读书的时候有几百人，香港沦陷后有上千人。我两岁时全家就都来了，有三兄弟一个妹妹。我们住在宿舍里，很大间的平房。学生不住宿舍，有老师宿舍，但不多，越南老师有，法国老师也有。我们的法国校长两三年就换一个，有专门的楼和专门的车。教学楼是一座两层洋楼，两边有走廊、楼梯，法国老师都是“官婆”，就是法国官员的家属，专门教法国的小孩子。法国人将两边的楼梯用铁丝网隔开，铁丝网另一边的楼梯专门让法国学生使用，我们不能靠近铁丝网。这些法国学生有十几二十个，用一个教室，越南课室有三间，中国课室就有差不多二十间。

【越南总督】即东法总督，广州湾租借地置于法属印度支那管辖，包括今越南、柬埔寨和老挝三国。其最高长官为东法总督，广州湾公使为其派出。

【香港沦陷】1941年12月8日，日本发起太平洋战争，开始入侵香港，并于12月25日占领。因广州湾彼时尚未被日军占领，香港沦陷后大批民众和名流逃难前来。

我们当年不但不用交学费，纸笔墨书通通由学校提供。我7岁读书，在安碧沙罗读了六年小学，每一周有两堂法语课。小学毕业后，可以升入法语班，这就相当于法国（本土）的中学。法语班有四个班，学生包括中国人和越南人。因为法国人来的时候靠的是越南师爷，没有本地师爷，所以法语班就要培养本地师爷。我升读法语班第二年考上了公费生，就是说衣食住行全部供应。法语班分有四个等级,有预备班、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最后能读到高级班的只有3个人，另外两个同学后来都去香港了，只有我还留在湛江。我们的法语老师是神父，当时学校有三个神父。

【师爷】法国租借广州湾后，需要具备翻译能力的幕僚和下级官员协助管理，人们称之为“师爷”。初期主要为来自法属印度支那的越南人，后期华人增多，麻斜人张明西为典型代表。

日本人来的时候，他们不夺政权不管行政。1944年，我本来在六月毕业，但在三四月间，日本人知道自己要失败了，就将全部法国人扣押起来，交给陈学谈管理。那时中文班还继续办，我就回到学校宿舍。国民党来的时候，就办成了中正中学。1947年国民党成立湛江法院，我偷偷报名参加考试考了第一名。犹记得当年的考试题目是写一篇关于“勤能补拙俭可养廉”的作文，可以写文言文，也可以写白话文，我写了文言文。

【陈学谈】1881-1966，北月村人，经商发迹，后担任租借地内外多项官职。陈氏为广州湾主要富商和政治人物，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1948年我入教，早在读书的时候，法国神父就带我去唱歌，经过多年来我对天主教的接触，对天主教思想的理解和明白让我自愿入教。1949年末至1951年,政府赶走信天主教的外国人。1951年，神父被控告杀死育婴堂里一万个婴儿而被关，天主教也因此关门了。1955年，调入中国籍神父林振芳，直到文革时学生打击教堂,林振芳因为放毒给学生，1967年被赶到乡下，然后在乡下饿病至1971年回来天主教，一入医院就死了。

【驱逐法国神父与修女】1951年，湛江市政府有关方面召开公审大会，宣告法国神父和修女长期虐杀中国儿童，以之为据驱逐离境。

1947年我考试通过后在法院做抄写员。1949年，我又考入两广盐务局做公务员。我因为不是共产党员但又是天主教徒的身份，如果入盐务局上班是要有人做担保的，当时是我大哥在市委工作的同学许敏超同志帮我写信做了担保，又因为许敏超同志的官职高，让我上班后得人信任，被安排的职位还特别。1950-1951年，我还被派到海康乌石做盐务所的所长，当时我很坦白地告诉组织我是信天主教的，也曾经帮国民党做过文书工作。但因为在镇反期间天主教受到压制，组织就叫我退出天主教进共产党，我因为事出突然，接受不了退出天主教这个想法而拒绝了组织的要求。怎么知道惹怒了组织，然后我就被当成“顽固分子”被抓进了海康监狱。1953年，在我坐监第16个月的时候，省上就派了专员审判我们为什么入监，得知我的原因后立刻将我复职并补发了我16个月的工资。

【盐务所】为盐务局分支单位，湛江市盐务局是湛江市人民政府的盐业主管机构，负责全市的盐业行业管理、食盐专营和盐政稽查工作。

【镇反运动】为“镇压反革命运动”简称，是1950年12月至1951年10月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清查和镇压反革命分子的政治运动，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同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并称的三大运动之一。

之后我就一直参加工作，到1984年，国家要恢复天主教。但因为文革期间天主教被压制被批判，导致教徒们个个人心惶惶，没人敢来主持天主教。后来政府请我出来，希望我恢复天主教会。直到我在运动鞋厂的工会主席的职位退休后，我就在天主教堂做了两届的名誉主席(5年一届)，直到现在我还是湛江天主教爱国会主席。

1984年,湛江的天主教会之所以能那么快就恢复还得益于南油的石油公司。那时的南油有很多的外国公司，因为有个外国人在海上死了，他的外国亲友当时想好好正式悼念他，于是就到处找天主教堂，但没找到。后来就直接投诉到国务院上去了,然后国务院就立刻批了并拨了笔拾万元资金给湛江修复了现在的维多尔教堂。

【南油西部石油公司】成立于1983年，前身为南海石油勘探指挥部。公司总部在湛江市坡头区，是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属下以海洋石油勘探开发主为依托、多元化发展的地区性基地服务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