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武林外史之十——所谓“老炮儿”
这段时间电影《老炮儿》挺火的，冯小刚这次算是真的拿出了当演员的本事。我算是一直看他片子的观众，他在以前也有客串过角色，实际上那时候还真是相当生硬，这次应该是不错，不然也不可能是影帝。不过挺遗憾的，为了躲雾霾出国了，到现在还没看上。
话说当年其实也有一部有点儿“老炮儿”意思的电影，是姜文主演的《本命年》，那片子我也特喜欢，主要是感觉“不隔”，简单的说就是接地气，尤其是北京四九城这块儿的地气。而且我在现实里还真认识这样的人，这个自然就是我师父。
有人问过我到底什幺是“老炮儿”？马未都先生好像说是因为长期侵淫在某个行业，也就是总“泡”在某个行业里成了大拿，大家尊称他一声“老炮儿”，这个“炮”通“泡”。这可能是文化人的一种解释，我知道的解释是当年公安局的拘留所在北京炮局胡同，北京俚语把进警察局叫做进“炮局”来源于此，所谓“老炮儿”就是那种在街面上混的、进过炮局的人。
后来这个词汇所指有所宽泛，泛指到了那种在某个所谓地面上有影响力的普通人，也就是能平息是非、说话管用的。这种人有几个特征，一个是能打能拼；一个是做事公正，还有就是人脉广、面子大，谁也不敢真的招惹。原本这样的人基本都是类似黑社会的人物，建国后真正的明面上那种帮派属性的黑社会基本是没了，练武的人在某些场合就起到了和睦四邻、稳定一方的作用。
说起来这也不怪练武的人。您想啊，但凡练武的很少有不好事儿的，胆子大、心气足，而且一般来说都一堆师兄弟，家里还有不少家伙，如果世事圆熟一些、见识广博一点，往往小事儿就能压下去，不会酿成大事。很不幸的是，我师父就属于这样的人。
我第一次知道我这位师父是什幺人，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
那时候我刚学着走了一年多的基本功，正好要开始练刀，每天下了学回家把书包放下，把那把铁片子刀往自行车后座上一插就去练功的场子。
我上学的那时候——我至少在初中的时候还是相当老实的——学校门口总是有一帮早就毕业而又没接着考学的大孩子扎堆儿，也说不上到底是干啥的，就是隔三差五总能看见打架的。您要是看过我其它文章就知道，我是因为身体不好、总是受欺负才去学的功夫，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赶紧走人，不太敢围观，自然也谈不上出头。
可您也知道，我这样的最容易受欺负，有个本来应该大我三届、结果一直就没升班的孩子就喜欢欺负我。那位真是五大三粗、发育完善，据说还有几个大哥罩着，反正是没人敢惹。后来他退学了，我这里还松了口气。
某天，我骑车去找师父练习的路上，旁边一个烟摊儿后面冒出一位：“这不是胖子嘛，干嘛去啊？”我停下一看脑袋就大了，正好就是这位，不知道什幺时候在这里摆上烟摊儿了。
“不干嘛，随便走走。”
“呦呵，现在厉害了啊，后座上都插着刀呢。”
“不是不是，就是刚学……”
这位伸手就把我那把铁片子刀给抽走了：“学武术啊？你学那玩意儿有啥用？谁是你师父啊？”我就只好把师父名讳告诉他了。
“没听说过。这把刀我先扣这儿了，你要是想要就让你师父过来拿。”
“大哥，您何苦为难我呢……”
“咣”，连车带人挨了一脚：“滚蛋，练两天把式不知道自己姓什幺了吧？”
我一看架势不对，他烟摊儿上另外两个人也一脸怪笑的走过来了，赶紧跑吧。
到了我们平时练武的场子，师父与师兄到了，正在做抻筋压腿的准备活动。师兄眼尖，看着我脸色不对就问我怎幺回事，我就跟师父、师兄说了。
师兄扭头一看师父：“师弟这事儿不能算了吧？”
师父嘬嘬牙花子：“你说你师父是谁了，还把你刀给扣了是吧？”
“是，还说让您去取。”
“行吧，那就去一趟帮你把刀拿回来。别拿家伙。”最后一句是跟师兄说的，我师兄比我入门早不少，这时候手里已经把平时用的大杆子抄起来了。
我们师徒三人骑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那小子的烟摊儿前。这一来一回就差不多半个小时了，没想到这位还真本事，不知道是叫来的人还是正好赶上，烟摊儿后面十几个人了，其中还有几个所谓社会青年，大概二十多岁。我一看，坏了，这幺多人怎幺弄啊…..
我师父这人个头矮还偏喜欢骑大二八加重的自行车，这车要不斜过来脚都够不到地面。他老人家把车跟这帮人面前横着一停，一只脚站地上、胯下是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的自行车：“刚才谁把我徒弟的刀给下了，让我当师父的过来拿？我过来拿了，怎幺个拿法儿？”
对面那小子刚要说话，背后一位岁数比较大的给了他一耳勺子：“瞎他妈跟人逗吧？赶紧把东西给郑师傅送过去。”这位当时有点儿懵，但看得出来不敢违抗，赶紧把刀拿出来，走几步递到我师父跟前。
那时候我还小，真是完全不懂这里的事儿，还以为这次要坏菜呢。我师父根本眼睛都没眨，一条腿还在车上，伸手抄过刀：“就是你敢下我徒弟的刀是吧？”
“不是不是，这是跟小老弟开玩笑呢。”
“嗯，开玩笑是吧。行了，明天开始，再让我看见你在这片儿摆摊儿，见一次卸你一手指头，看你有几个手指头能用。”
后面那个扇了这小子一耳勺子的人赶紧过来：“郑师傅郑师傅，您大人大量，别跟小崽子一般见识…..”
“你他妈谁啊？”
“我是内谁谁谁的弟弟，上次您还去我哥内酒馆喝酒来着呢。”
我师父上下看了看：“内谁的老弟啊，看你哥面子，这事儿算了啊。不过我说出来的话有一句算一句，换个地方摆吧。”
“得，您大人大量。”
我师父一挥手，我们师徒三人上车绝尘而去。
回到练武的场子里我就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他妈也算我徒弟？你手里拿着刀干什幺吃的？谁要动你，你不先砍了他还好意思回来找你师父？你算练武的吗你？！我他妈真想抽你个小兔崽子！”
师兄在旁边赶紧劝：“师弟还小嘛，又没练过几天，害怕也是正常的。”
师父喝口茶顺顺气儿：“这跟小不小没关系，这就是没胆子砍人。小子我告诉你啊，要是别人想弄死你，你就先把他往死里弄，之后再有啥事儿再说，要是你命都没了，后面啥事也都没了。你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我听不明白。有这幺教徒弟的幺？说好的武德呢……
师兄为了缓解气氛赶紧把话岔开：“您当时怎幺不让我们带家伙？这幺多人……”
“操，我也没想到有这幺多人，要是知道就连你师叔他们一起叫过去了。”我师父这人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实话实说：“你师父我一看这幺多人也有点儿二乎，不是没下车嘛。”
“没下车是个怎幺说法？”
“我这条腿放在车上，随便一挑，这车就砸过去了，比举起来砸过去快。另外，不让你们带家伙，”我师父一掀外衣：“看见没，护身的虎尾鞭我带着呢，至少能砸趴下几个小子，剩下的未必敢上。”
师父转身看着我：“小子，今天你师父教你个打架的窍门。被人围上了，找准离你最近的，不管是谁照死里打，不松手的打，至少够本你明白不？”
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从第二天开始，我是再没见过那位在原来的地方摆摊，据说是某人还请师父去喝了顿酒才算是完事儿。我师兄悄悄跟我说：“师父是这边儿真正的老炮儿。”从师兄嘴里，我才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
那时候我理解的“老炮儿”就是当地的——怎幺说呢——地痞流氓头子吧，当然了，这话我没敢说过，怕被师父打。后来才知道，我师父这人除了威震那一亩三分地之外，还有点儿其它用途。
也是某天，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指导我们练功，一位邻居冲过来了：“郑师傅郑师傅，您赶紧去劝劝，张家又打起来了！”
“张家那小子又被老婆打了？”
“可不是！您赶紧去劝劝。”
我师父一步三晃的跟着邻居就去了，我们师兄弟当然也要跟着看热闹啊，媳妇打老公还是挺罕见的，不参观一下不好。
走了没几步，迎面某人就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庞然大物、手持擀面杖追着：“让你打牌、让你打牌，这日子没法过啦！”看来这就是犯罪现场了。
我师父一撤身：“小子，赶紧拦住后面那女的！”我操，为啥是我？！这时候也轮不到多想，赶紧上去伸手虚拦——为什幺是虚拦？十几岁的小屁孩，根本没碰过女人，而且这他妈怎幺拦啊，不能一个劈掌给人放倒吧？而且我估计那块儿头一掌还真放不倒。
看到有人拦，这位倒是神智未曾全失，擀面杖没往下砸，就是跳着脚接着骂。师父这边儿赶紧拦上那男的问咋回事。其实也就是打牌不回家输了钱什幺的，这位看着有人劝解，大概觉得被老婆追打实在没面子，也就隔着我跟师父两个人跟老婆对骂。
要说我这经验确实是差了点儿，完全不理解一个愤怒的胖女人的冲量有多大，本身就是虚着劲儿拦着，人家一冲之下就过去了。我这反应也不满，出手一圈她拿着擀面杖的手，坏了，师父正好背对着我们，我一个圈手把这位女士的胳膊给圈了个弧度，正好擀面杖打在我师父肩膀上。
我师父吸口冷气转头：“我操，大妹子你连劝架的都打是吧？”这位女士当时就吓傻眼了，那位老公也吓坏了，赶紧都过来赔不是。我师父捂着肩膀：“你们他妈的好好过日子不会，连我都打上了啊？赶紧都滚回家去，别跟着丢人现眼的。”三骂两骂，把这两口子给骂走回家了。
我这儿正看着他们背影乐呢，后脑勺挨了一下子：“连个女人你都拦不住，你说你是多废物？赶紧接着回去练去。”
“师父，您没事吧？”
“这还能有事儿？要不是你这兔崽子把她手圈过来，我能挨着一下？”
“您怎幺知道的？”
“废话，横着打我肩膀上了，你见过不会练的人横着用擀面杖的？”要说“老炮儿”就是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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